阿黄
(2019-04-10 19: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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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叶散文。原创。 |
分类: 散文 |
一只猫悄无声息地从水杉那边掠了过去。它极轻,极快,一晃而过的身影似曾相识。
是一只野猫。学校常年都有猫活动。围墙的红瓦上,常听得它们鼓点般的脚步踩得瓦片一阵脆响。
我也曾养过一只猫,阿黄。阿黄一身又滑又亮的黄皮毛,毛茸茸的。那时妈妈家的母猫下了一窝小猫,几只猫挨挨挤挤在一起,温柔,温润,我看它们一眼,觉得欢喜多了起来,就抱了一只,带了回来。
阿黄是女儿的宠爱。她与它说话,玩耍,在它睡觉的纸箱,给它垫上软软的衣物。她时常避开我们,把碗里的鱼给阿黄。其实,哪里少了阿黄的鱼,女儿这样做,无非是一种喜爱的表达。阿黄看见她放学回来,也会凑过去,喵喵喵地叫,蹭她的裤脚。女儿也爱用手贴进它的肚皮,搅它的睡眠。阿黄似乎并不恼,它愿意和女儿一起玩,有时甚至故意一仰身,等着她的拨弄。有时也装模作样地啃一口,表示亲昵。这样的举动自然逗得女儿开心地笑。
猫的气息是可以让老鼠浑身颤抖的。自从阿黄来到我家,就再也不见老鼠明目张胆地蹿来蹿去了。
其实,阿黄只是眯着眼,安详的神情如同一个窥破了尘世风云的智者。某次,一只老鼠竟然在楼梯底试探,贼溜溜的眼睛梭巡着。阿黄似乎不屑于与那些神情诡异的家伙交手,它只是略微动了动胡须,又浑身软软地趴了下来,睡它的觉去了。或许是阿黄的漠然,让那只老鼠起了挑衅的冲动,它居然又朝楼梯处前进了一点,阿黄瞄它一眼,鼻子里忽然发出一种“呜——”的声响,如闷闷的雷声。老鼠瞬间缩了回去,逃得不知所踪。猫是清洁的动物,阿黄肯定对于老鼠的贼眉鼠眼和龌龊深感厌恶。
瓦顶是猫的江湖。我时常在半夜被猫的声音弄醒。我无法猜度阿黄在瓦顶上的浪漫生活,估计多少有些卿卿我我的逸事。阿黄是一只雄壮的男猫,凛凛一躯,堂堂一表。妈妈常说,人畜一般。我想,猫与人一样,肯定也看得出来阿黄的美。那阿黄一定是女猫喜爱的对象。特别是初春,寂静的夜里瓦顶会忽然传来长一声短一声的号叫,这是猫们共同高吟的唱诗。
人说女人如猫。是说猫的乖巧,猫的柔媚。在我心里,女人忽闪着眼睛的样子是和猫有几分相像的。
我记得我曾经看过鲁迅先生写猫的文字。鲁迅先生不喜欢猫,不喜欢猫交配时发出的令人生厌的凄厉叫声。他甚至手擎竹竿,把一对猫鸳鸯打得落花流水。我忽然想,先生早年与他的原配朱安从不在一起,如果那时他不曾有别的女人,是不是会对猫快乐的号叫有本能的抗拒。好在,他后来遇见了许广平,也生下了儿子。儿子必然是快乐的产物。那时的他,大约对猫的厌恶会少了几分吧?
我后来送走了阿黄。说到底,猫再清洁,也是猫。我担心它身上有不好的细菌感染女儿,于是每天给它洗澡。阿黄一定讨厌水,讨厌洗澡。每当它感觉到我要给它洗澡时,它总会快速地躲起来,让我找不到它。某一天,我趁它放松之际抱起它就往洗澡间那边走,它猛地回头一爪,把我的手刨出了血。我当时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也没放心上。可过了不久,我手臂的肉肉里,莫名地有了疙瘩。我去检查,医生问了我一些,我想起曾经被猫抓过,医生说那是感染了,手术。谢天谢地,是小小的惊恐,很快就过去了。
再后来,阿黄被他带到了工地。工地是流动的,猫也是流动的。有一次我去工地,看见胖了的阿黄在明亮的天空下,眯着眼睛听着打桩机轰隆隆的声音,慢慢地打起了呼噜。
阿黄并未流露出认识我意思——这一点上,猫与狗不同。一条狗看见久别重逢的主人常常会欢喜得围着主人打转,或者会凑过来舔你的手,让你沾上它黏糊糊的涎水。
君子之交淡如水。阿黄似乎更乐于遵循这条谚语。它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穿行,回眸一望的时候,阿黄的瞳孔里闪过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光。它大约是不肯原谅我对它变相的抛弃。
再后来,听他讲阿黄不知所踪,不知是不是追寻它的爱人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它应该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在另一个世界的阿黄会好吗?
2018/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