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暴雨来临时

我正站着街道一边

嗯，行道树上一只雀子刚刚飞走

车辆、雨伞、电线、红绿灯

人们的脚步匆匆

我深吸了一口气，跑进一家超市

有光从里面流泻过来

光那么静

光从牛奶、果汁、麦片中间漏了下来

 

赞美诗

 

一茎芦苇和冬天的阳光多么相称呀

 

弯曲成雪的白

在这晚冬里，让我

记起你的白格子衫走入春天深处

然后完全消失……

 

嗯！是春天融化在栀子花的香味里

 

我的旁边，暮色降临

我读一封春天的来信

我看见你印在春天的影子

 

闪亮的停顿

 

火车停在轨道中间

林间空地上，风

穿行于黄昏。关于风

我知道的是

它还会飘过安静的大地

成为我童年鼓涨的红果果

长成一种简单的甜

此时，火车拉长了笛音

我闭上眼，仿佛看见

红果果在旧日子里垂悬

每一个都是闪亮的停顿

但关于红果果我又知道些什么呢

六月把它们隐在草叶间

我们寻找，采摘

——用芬芳的手

蓝

 

夜半醒来，遮雨棚上有啪啪的雨声

房间寂静。幽暗中感到无限的蓝

 

——蓝色的海水一波波涌来

而月光洒落

 

岸边，有黑色的木叶淡淡地没入天空

后来，我闭上眼睛

 

哦，在蓝的深处，我爱的勿忘我

正沿着春天

在一件棉质的裙装上开放

 

咏叹调

阳光抚摸流浪猫的毛发

也抚摸拾荒老妇人拖着的塑料袋

我看着这一切

我把手放在窗台上的阳光里

想起《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时，他白髯灰衫

“就呆在某一条街道的拐角上”

“就呆在某一条街道的拐角上”出自（马尔克斯《为菲德尔画像》）

苍茫

天空阴沉，要下雨了

可以想象：树木、行人、车辆、飞鸟

“看呀，晶莹的雨滴，可以找到泥土里的人……”

我想，若干年后，我的骨灰化为尘粒

雨会知道，我身体里的呼唤

曾填补过我的虚无。我的感激

突然，一阵大风

吹走了我挂在晾衣绳上的白裙子

仿佛它从未存在。从未有过

之后

丧棚及摆流水席的桌子、凳子

须赶在天亮前拆除、搬走

出殡的炮仗冲天而起

借着香烛、爆竹和震耳欲聋的唢呐强化了的光亮

我看见四周是无边的田野

孝子，道士，八大金刚慢慢走过这窄窄的田埂

往前是坟场。往后是村庄

沿途，没有一处青草不蓬勃

枇杷熟了

 

枇杷熟了。黄色的

当枇杷饱满地挂在树梢

总会有一些从枝头坠落地面

这时，太阳把它们照亮，多么安静

是时候了

我采摘枇杷

把一颗颗美丽的果粒浸入水中

然后剥皮，剔除果核

我似乎能感知它们的疼痛

我给它写诗。写

“这个世界充满生命

充满和它数量相同的死”

 

稻草人

 

我是多么喜欢稻草人

它在它的稻草里欢愉。悲伤

 

这乡野

稻草人仰着头

看天，多么像我

 

稻草人任由手中的红布条在风里翻卷

 

我总觉得，它在赤脚走路

它不断醒来。不断老去

蝶纷纷

她把戏服穿在身上，水袖、灯光及《梁祝》的背景音乐

《化蝶》有无数种版本，飞翔也是

没有人知道，我衍生的蝴蝶

还依偎在一起，保管着

玫瑰。温柔。颤动。它飞起来

嗯，你听

这无边的爱，像一句昆曲

“噫……”

——它是我雌性的雪

纷纷

现在，你纷纷睡去

你无处不在

“现在，你纷纷睡去”，摘自雷平阳《独白》

爱

爱你。爱天地

爱

即将流逝的五月

爱每一片绿色的叶子。爱繁茂

爱抱紧的每一寸肌肤

泄露的爱

爱呼喊

才会飞起来

爱苹果、花生、茄子。爱微微的咸

沉浸进去，就是欢喜、失落

爱每一分每一秒

爱越来越远的背影

爱迷路。爱站在雨里

爱疼痛、颤栗。爱所有独处时

生出的爱

春天，巨大的春天

你说，我成为哪一部分好呢

今天我穿红裙子，在明亮的田野漫步

这是很有意思的

往前是土地庙，三棵树

路边树上喜鹊在叫。我在四月里

漫不经心地用柳条儿搅动着空气

你什么也听不见？

而春天，巨大的春天

你是否看见它蝴蝶样的翅膀

像小溪水伸展的光

落在我的红裙子，与绿叶子的影子，融为一体

深廊

在书店看见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
解忧杂货店？

你走遍天涯找得到这样的店吗

我的三叔每次一片阿米替林
他五十岁，抑郁
他不说话
他盯着他的深廊
突然起身离开

想到他曾带我荡过秋千，逗我咯咯咯地笑过
我就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

那时，黑鸟栖息在高高的水杉树

无言的蓝，爬过屋顶

 

馈赠

 

荷塘寂静。一阵清风

穿过荷，在一片青草地上驻足

 

我想起了你

我的目光低了

流水是更低的名字

 

你看，流水只是流水，荷也只是荷

它经过它身旁，凋落或含苞

均值得一再感恩

 

哦，你知道吗？

那么多的香，已回到繁星深处

呢喃中，我又一次写下你的名字

 

——我看着你消失。不，你在那儿停留

膨胀

 

夏天总会有些故事发生

带着它特有的色彩

膨胀，膨胀，再膨胀

 

噗，噗……

新鲜的碎裂

张扬

 

像雨拍打着窗户

像一片瀑布

在某种寂静里聚集

 

仿佛泡沫

仿佛泡沫长出的果实

和它一起承受相同的命运

四月，生命如此生机勃勃

四月，生命如此生机勃勃

担菜卖的老妈妈，把声音涂上绿色

带着刚刚洗净的莴苣，走走停停

此时最是美好

在老街台阶上坐下，喝水，等客

讨价还价

这寻常人家的日子

和路上往来的行人

他们，怎么保管春天的美学

和一株植物吐出的新鲜空气

我之诗

抄写《心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

生生灭灭，随它去吧

搁笔，择菜，淘米，填饱一只胃

眼前藜蒿，芫荽，因为鲜嫩，是美好的

三月多雨

传说中小溪水流经屋后的杨柳树，会

幽静至忘我

黄昏自有其美

咯，我将结束这一天，始终微笑

另外的事物

青蛙叫了

路上的花也开了

芥菜。苦苣菜。婆婆纳。油菜花

春明景和，父亲

用铁犁拉地

哎呀

你再多走几步

就能看见路东一片坟山

和坟山往来的雀子

它们，怎样保管一堆新土

和折身前行的美学

风吹过雨天

 

孤单发生在车开走的那一刻

突然的寂静里

我没法说出我失去了什么

 

风呀，雨呀，水涡涡呀，渐行渐远的你呀……

下一秒就不见了

 

这迎来送往的站台

一些相同的人。一些不同的面孔

 

这时，风吹过

雨扑簌簌地

从遮雨棚上落了下来

静止

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发呆

之后，鸟鸣，人声。一小块菜地里

我一直不知道的菜蔬紫叶，红汤

我被割破的手指

它暗藏的香气，现在

是一块墓地

我试着闭上眼睛

哦，在窗户透过的光线中

这静止

大声呼唤着自己

扑向蓝

扑向它的天空

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莲叶，本名徐玉莲。湖北荆州公安县人，爱好文字与书法。2013年下半年触网写博，有组诗发表于《诗刊》《芳草》《草堂》《星星》等期刊。活着，爱着，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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