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散文:小桥村(3)
(2017-07-26 22:01:15)
标签:
莲叶随笔。原创。 |
分类: 随笔 |
村庄里的小桥
莲叶
01
夏天夜里小桥上会有许多人乘凉。那桥砌出两道栏杆,他们有的就坐在那栏杆上,拍拍芭蕉扇聊天。有的没了地坐,就近在旁边人家搬一搬椅子,也加入到聊天的队伍里来。天南地北,无所不至。
渐渐月上树梢,渐渐起露水,人声寂下去,只听得近处桥下流水响,鱼儿跃动,远处田间地头青蛙在鸣,虫子在叫。
小桥很老了.
02
村里老人老去了,在去安葬的路上,大都在桥上停一停。黑漆漆的棺材上覆着红布,有小孙子在骑棺。那孩子这时也不闹了,一脸凄容,没了往日的调皮。乡下人没有丰功伟绩,在往生的路上,也有管事的先生会说一说老去人的生前事,还有待村里人的好。
全村的人这时都聚在一起,也算是和去世的人作最后的告别吧。大家安静地听,站在最前面举着扎好的白幡。那经幡高高的,在风里飘。麻雀从树枝上飞起,掠过高高的经幡,又飞过人家的屋顶。
老人的女儿一直在嘤嘤地哭,小声地哭,而后大声地哭,叫着娘、叫着老子,拉长的声音,抑扬顿挫,还数着长辈一点一滴的好,或是自己在长辈生前尽了怎样的孝,或是含沙射影数落怠慢了娘老子的哥嫂弟妹。就有旁边的女人也开始抹眼泪了。人群里有人开始小声说话,说老人在世时的好,说去了不知几时可以托生?
似乎是怯怯的,有一两声锣鼓点子敲起来,而后所有的锣鼓点子都动起来,热闹起来,只听得“起哟……”一声大吼,“八大金刚”齐发声,齐抬起棺木,人群逶迤散开,一队人开始悠悠而行。
我是怕看老去的人在坟地下葬的,不敢跟在他们后面,只远远看着。道路漫漫,行人只管匆匆去不已。
人群散去的小桥格外寂静。我小小的心就有了深深的寂寥。也明白,此去是永不相见,此去是渐行渐远渐无信。
03
孩子们的忘性总是大的。第二天又在桥墩上爬来爬去了。有时,我们趴在桥上歪着脑袋看水中的自己,也看水中的游鱼、萍藻,还有倒映在水中的天、云、树影、野鸟……微风掠过,水面上漾起微波。诸影诸物,无不解散,而且摇动,扩大,然后互相融合。
在离小桥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大杨树。大杨树的树干高耸,树干上伸出无数的枝杈,浓荫遮蔽,整个小桥就笼在一片幽静里了。
春来杨树发新枝,嫩嫩的新绿衬得小桥亦有新气象。孩子们刚刚脱了厚重的棉衣,在小桥的石面上恨不能打滚。
04
夏天的时候,遍地骄阳蝉鸣,小桥却阴凉。
小孩子最爱钻到桥下面去玩了。我们打了赤脚,慢慢地把脚横着挨过小桥边的那道斜坡,就可以靠在桥墩边玩水了。有的孩子小,怕掉下河,抱着桥墩。有的干脆就在那里学狗爬式了。脚打在水里,发出啪啪的水声,那水溅得老高,溅在旁边小孩的身上、脸上,孩子也不恼,只是笑。
水岸边,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小河中,各种小鱼清晰可辨。有人拿一根细竹条,在水面上拨来拨去,开心得很。
那时,艳的父亲会划着渔船悠悠而来。桥洞那么小,艳的父亲划着船,轻快地从桥洞里穿过。船头上,顶着红色冠子的鸬鹚威武得很。它们一身黑衣,在童年的我眼中,难免带点神秘的色彩。偶尔,鸬鹚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叼起鱼来,艳的父亲会马上来到鸬鹚跟前,卡住鸬鹚的喉咙,那鸬鹚只好呕出嘴巴里的鱼来。我看见了,又觉得那鸬鹚实在是可怜得很,同时,我又担心那摇晃得厉害的船会翻过来,好在站在渔船上的艳的父亲是毫无惧色的,我也明白我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05
桥面上,经常会有人驮了东西在这里叫卖。
我那时最爱吃肖老汉的泡粑粑和栀子花。栀子花是这样写的么?我一直有些疑问的。不过,没有人告诉我到底该怎样写。大约是他做的吃食的形状像栀子花,就叫了这样的名字吧。
泡粑粑软乎乎、香喷喷的。买一个拿着,热得烫人,也不怕,在手里颠来颠去,待到稍凉,在小伙伴羡慕的目光中再细细地咬一口,那滋味,没得比。栀子花有些硬,我吃过安安长牙时的磨牙棒,想起肖老汉做的栀子花的味道,觉得比那还要好。
那时,泡粑粑五分钱一个,栀子花四分钱一个。只是,五分钱、四分钱我们也是难得要到手的。那时穷,家里哪里还有闲钱给我们零花?有时,趁着家里没人,偷偷地在鸡窝里拿一个两个鸡蛋到肖老汉那里去换。那篮子里放的鸡蛋可不敢拿,母亲都有数。常常是母鸡刚下窝,在门口自得地“咯咯、咯咯、哒……”地叫,趁着大人们不在家,我们就去拿了藏着了。鸡窝里的蛋是刚下的,少一个两个大人们大约不会知道吧?
有时,我们也找母亲要钱。她吓我们,说肖老汉有肺结核。肺结核,我们是知道的,会传染。从此,我们偷鸡蛋的次数少下来了。看见肖老汉,还会跟着说,他的东西吃不得,他有肺结核。肖老汉看我们一眼,笑笑,说一句“这些伢们”,就挑着他的担子慢悠悠去了,留下我们在那里呆呆望着。现在想起来,肖老汉挑着担子走路的模样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
等到大了,问母亲,肖老汉真的有肺结核吗?母亲说,哪里有哟,那时穷,没钱,只好这样骗你们。嗨,肖老汉,我们真正冤枉死你了。
06
农闲时节,也有外村的老汉拉着板车在小桥边来爆米花。
穿灰色中山装的老汉通常坐在桥墩上,一边抽烟,一边喊几声爆米花啰,然后就等着我们围过来了。爆米花吃大人们一般都是同意的,一斤大米爆米花,一斤大米抵爆米花的钱。米是自家种的,孩子也出力了,大人们还是舍得的。
那时,爆米花机黑乎乎的圆肚子最吸引我的目光了。我很奇怪,那个脏兮兮的圆肚子怎么可以把白净的大米变成蓬松的米花呢?
不过,想归想,我的疑问很快就在爆米花“砰”的爆炸声和小伙伴们的嬉笑声中飞走了。
这是《婺江文学》为我做的一个专辑。此为第三集。
《婺江文学》是一个有稿费的微信平台。每篇文字100至200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