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电影里「里斯本的故事」原声带塞进CD唱机，按下按键，葡萄牙「圣母合唱团」（Madredeus）女主唱干净透明的歌声便悠然扬起，我随着这空灵的嗓音，开始调拌晚餐要用到的柳橙优格沙拉酱。耳畔是玲珑剔透的音符，空气中飘扬着柳橙皮散发的果香，有点酸，有点刺鼻，这让人昏昏欲睡的炎午后却似乎也因而凉快了不少。

我一向爱吃乳制品，奶油发酵而成的酸奶油啦，臭臭的蓝纹乳酪啦，我来者不拒，更别说一般的牛乳或优酪乳了。在巴黎吃过一种希腊沙拉，是用带酸味的不含糖稀希腊优格当成沙拉酱的基底，尝来酪味十足，我觉得那是无上美味，而且健康，不是说活性乳酸菌有整肠保健的作用吗？

偏偏这一天要来家里的朋友一点优格也不愿试、不肯沾，说她怀疑优格会有乳腥味。为了开发朋友对食物的冒险心，我在优格里添加了美乃滋，还掺了朋友爱吃的柳丁汁和柳丁果肉，想借助这种柑橘类水果天然的酸甜滋味和香气，来勾引朋友的胃口。

我在自己的小厨房里随心所欲地「发明」了柳橙优格沙拉酱，如果菜肴有国籍的话，这道沙拉酱汁该归属哪一国？老实说，我还真搞不清楚。柳橙和柠檬这两种柑橘类果实充满着地中海风味，柳丁是台湾本土的柳橙品种，优格呢，则是欧洲各国都普遍偏爱的乳品，在西方比东方更受欢迎，至于用蛋黄、白醋和沙拉油打成的美乃滋，可能是台湾人最熟悉的沙拉酱了。事实上，如果到传统菜市场跟小贩说要一包沙拉酱，对方递给你的应该就是乳白色的美乃滋，到夜市海产热炒摊上叫份沙拉笋，也少不了这玩意。

简简单单的柳橙优酪沙拉酱，融合了各国风味，干脆称之为「无国界」沙拉酱汁好了。尽管其籍贯不明，有件事我到是十拿九稳：这沙拉酱质地丰润，食来却爽口不油腻，应该可以讨朋友的欢心。不信的话，去问问我那位痛恨乳制品但很爱美乃滋的朋友。那一晚，我用柳橙优格酱拌了苹果丁、洋芹菜末和虾仁，上菜时刻意隐瞒了沙拉酱的「秘密」成分，果肉成功骗过了这位厌乳族吞下一大盘，完全满足家庭厨师的成就感和虚荣心！

当晚在我们用餐时，我放的音乐还是「里斯本的故事」的原声带，由德国名导演文·温德斯（Wim Wenders）编导的这部电影，将故事场景放在地中海畔的葡萄牙，风格延续他擅长的「公路电影」类型，却不像他之前「咫尺天涯」那般冗长松散，飞扬灵动如一首诗，我觉得这部电影的成功，有一部分得感谢其悠扬动人的民歌风配乐。

喜欢摇滚乐的温德斯这一回没用他素来喜爱的U2或Kinks的音乐，而把葡萄牙民谣乐团Madredeus拉近整个拍片计划，让他们在片中又演又奏又唱，名叫泰瑞莎的女主唱晶莹的歌声穿透银幕而出，直入聆听者的灵魂，如此清朗又毫不费力的声音，宛若地中海畔的威风。

说不定，诱使我的朋友吃下那盘沙拉的一大功臣，其实不是我自以为了得的手艺，而是这动听迷人的音乐吧。

         摘自《韓良憶的音乐厨房》

                  @韓良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