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之一百一十八:
《喜出望外》
(2017年10月26日)
赵忠心
昨天中午,正在吃饭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这个时候的电话,多是骚扰电话,我懒得接。夫人离电话比较近,她拿起电话。夫人用手捂着话筒,神神秘秘地问我:
“是个叫曹汉斌的电话找你。你认识吗?”
我一听这个名字,就像是天外来客到来,便喜出望外,赶紧放下碗筷,站起来紧走几步,把电话接了过来,直截了当地大声说:
“汉斌,汉斌啊!你失踪了十多年了,像是人间蒸发了。让我想得好苦啊!你到哪里去了?”
电话那边说:
“赵老师,抱歉,抱歉,实在抱歉!让
您老惦记了。这十多年,我是四处游荡,居无定所,一言难尽啊!见面以后,我再跟您细说吧。
“我把您老的电话号码给弄丢了。这是最近,北京的一位姓胡的老师到广东来参加学术研讨会,我才打听到您家的电话。现在,我在广东梅州的一所大学工作,也评上了正教授。
“赵教授,我们这里的柚子是非常有名的,非常好。我是想,给您和师母二老寄一些去呀!麻烦您,把您家的地址告诉我。”
“梅州的柚子是很有名的呀!谢谢你!让李颇费了,给你添麻烦了。你的爱人、孩子也都去梅州了吗?”
“不麻烦,说不上颇费。有快递,很方便。他们都来梅州了。跟我在一起。”
“好,好,好!一家团圆了,就好。有机会到北京,要来我家坐坐呀!”
“那是肯定的!我也很想念您呀。赵老师,你身体好吗?”
“很好!天天锻炼,吃嘛嘛香!就是‘廉颇老矣——只是尚能饭’。干嘛,嘛不成了。”
“赵老师,我一听您说话声音洪亮,有底气,身体状况肯定是很好的,您一定是歇不下来,还在继续著书立说呀。我很高兴。我一定找机会去北京看望您!”
这个叫曹汉斌的是何许人也?
他并不是我的亲学生,没在我身边读过书。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却是很深的。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亲学生看待。
曹汉斌是陕西榆林地区农村人。原来在榆林师范专科学校当老师。1998年,二十年前,他报考我的家庭教育方向的硕士研究生。
榆林地处陕西省最北部,黄土高原上。那个时候,榆林属于相对贫困落后的地区。
我这个人是农民家庭出身,从小生活在河北的落后的农村。贫困的家庭出来的,对于从贫困地区来的年轻人,农民的后代,犹然有一种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感觉。
特别是看到他满脸黝黑,少言寡语,老实巴交,憨厚朴实,一副陕北青年农民的形象,很像我年轻时的样子。我一见如故,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心想,他一个西北地区农民的儿子,既无权势,也没有金钱,有谁能帮他呢?我这个人出了名的耿直,讲义气,从不势利,从不拍有钱有权人的马屁,就爱帮助比我混的差的弱势群体。我不帮他谁帮他?我要助他一臂之力,尽我所能,帮助他实现他的理想、追求,改变他的前途、命运。
考研那年,他的考试成绩也很不错,达到了录取分数线。但那年,学校分配给我的招收研究生的名额只有一个。他虽然达到了国家确定的录取分数线,但考试成绩排名并不是第一位,第二位就是他,距离第一位只有一步之遥。无可奈何,我只能忍痛割爱,录取了来自新疆的考试成绩排名第一的那位女考生,他没有被录取。
曹汉斌很失落,我也感到很遗憾,不停地摇头,扼腕叹息。
好在我在很多大学有熟人。我安慰他说:
“不用着急。我给你想想办法。看看别的学校能不能有录取机会。咱们学校的社会声望还是比较高的,北师大考研考生的考试成绩含金量是很高的,你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每年考生报考的方向很不均衡。有的学校,有的方向,是热门,报考学生扎堆,高度集中,常常是几十个考生争夺一个名额。而有的学校,有的方向,却倍受冷落,门可罗雀,报考人数很少,往往招不满。
我想,动用我的关系,帮助曹汉斌联系一下别的学校的教育专业。
很幸运,我打了很多电话,终于联系到了尚有空缺名额的两所大学。一所是地处兰州的西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一所是地处大连的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这两所大学都有空缺名额,我很高兴。
我得赶紧通知曹汉斌。我得知,辽宁师范大学是在最近两天就要录取。我首先要通知他去大连。
可没有曹汉斌的联系方式。他家里生活条件差,既没有固定电话,也没有手机。这可怎么办?急得我抓耳挠腮,直转腰子。
我只好采用最为原始的办法,查电话局的114。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学校的电话。我说明情况,请求他们帮忙,设法尽快找到这个曹汉斌,让他赶紧给我打电话,我有急事要找到他。
我急不可耐地等啊,等啊……
第二天,曹汉斌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迫不及待地要他立刻启程去地处大连的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他们是最近两天录取考生,刻不容缓!
他家里很穷,坐不起飞机。到第三天,他才乘火车到了北京火车站。在车站,他给我打了电话,说:
“赵老师,谢谢您呀!我要不要先去看看您?”
我一听,就发火了。我在电话里大声跟他嚷嚷:
“曹汉斌,在这个十万火急的节骨眼儿上,都火烧眉毛了,你看我干什么?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你赶紧,就地换车往大连赶!他们学校的录取,就在这一两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紧,赶紧,必须分秒必争,刻不容缓!什么时候看我不行啊!快,快,快找火车去大连!”
曹汉斌从大连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情绪非常失落地告诉我,错过了录取时间,人家昨天就已经录取结束了。没有名额了,空欢喜了一场。
我安慰他说;
"不要灰心丧气,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死马当成活马治。你赶紧买车票,马不停蹄,去兰州,到西北师范大学看看!赶紧,赶紧!刻不容缓!“
他的运气还真的不错。西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录取了他,他终于有了着落。我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2001年,
从西北师范大学硕士毕业以后,他又回到了榆林原来的学校。在学校工作了没几年,他又考上了浙江大学的博士。
在读博士期间,那是2005年,他们的师母,我的原配夫人去世。我的一儿一女都已经结婚,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了我孤家寡人一个。那个时候,正是我情绪极为低落的时刻。
在这个时候,曹汉斌突然来到我家。好像他知道我家出了重大的变故,特地来家看望我,安慰我。其实,他并不知道师母走了。
见到他,我喜出望外。
记得,他说他出版了一本书,挣了些钱,发了点儿小财,要请我吃饭。
他诚心诚意地说:
“赵老师,我们非亲非故,当年,您那么实实在在、义无反顾地帮我这个穷学生。我能有今天,您的无私帮助,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做人得有良心,必须知恩图报,我必须要孝敬您。您必须得给我一个机会。”
我连连摆手,推脱说:
“当年,我帮你,并不想得到什么回报。只是道义、良心驱使我,必须尽我所能帮你。你是穷苦家庭出身,我也是,我们是同病相怜。帮你,我觉得是义不容辞。
“我记得著名作家周立波在《暴风骤雨》一书中说过:‘土帮土成墙,穷帮穷成王’。我看你是个人才的坯子,不能埋没、浪费掉,我是爱才。我的行为,也就算是“穷帮穷”吧。
“你挣的那点儿钱,你还是留着吧。你的经济状况,我知道,并不富裕。留着,给你家里做点儿实事吧。等你哪天发大财了,经济上彻底翻身了,再说。”
他来看望我的那段时间,由于心情特别地沉重,情绪极为低落。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门谢客,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衣服穿得很随便。
他一看我那萎靡不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同情、怜悯,差一点儿掉下了眼泪。非要拉着我去饭店,请我吃饭,去商店,给我买衣服。
我说,吃饭,就算了吧,我懒得出门;我也有好衣服,就是没有心情穿。
他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不由分说,硬是连拉带扯,拉着我到小区门外,叫了辆出租车,带我先去亚运村吃饭,然后,又去商场给我买了衣服。
2005年那次见面之后,曹汉斌杳无音信,便失去了联系。他正是在全国各地找工作,居无定所,工作没有着落,没办法,也没有心思跟我联系。
可我,却是放心不下,一致在惦记着他。
这个曹汉斌究竟去了哪里?日子混得怎么样?是发达了,还是流落街头了?我经常想起这个不是我亲学生的学生曹汉斌。
哎,十二年之后,他终于有了信息,有了着落。
我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了。
(2017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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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寄来的猕猴桃?》
(2020年10月4日)
昨天下午,收到一箱猕猴桃。是从陕西宝鸡荣头镇快递来的。
那里,我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学生也没有家在那里的。快件上没注明寄件人的姓名和电话。这是谁寄来的呢?我和师母很纳闷儿。快件上写的是我家的固定电话,我们想:一定是跟我们关系很亲密的人,诸如学生、老朋友,才知道我家的固定电话。但我们猜了好久好久,仍旧是不得而知?
前几天,我们收到山东寄来的一些小米。快件上写的寄件人,我们不认识。便打电话过去,询问:
“请问,你认识我们吗?”
对方说:
“不认识。是受委托给你们寄的。”
过了没一会儿,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小米是她寄的。原来,是山东一位多年的老朋友寄来的。
我开玩笑说:
“我先谢谢你!然后,我再批评你:你也不注明你的名字,你攥着拳头,让我和师母猜了好几天。不过,你终于主动交代了。坦白从宽!”
在电话的两端,我们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昨天收到的猕猴桃,还是不知道是谁寄来的。继续猜,我们得向寄件人表示感谢,不能白吃呀。
今天上午八点钟,我家的固定电话响起来,是一个叫曹汉斌的打来的。他问我,赵教授,猕猴桃是不是收到了?我们这才知道,猕猴桃原来是梅州大学一位教授寄来的。
他报怨说:
“赵老师,陕西省您只有我这一个学生,您和师母应该想到呀!”
我说:
“你现在是在广东的梅州大学。猕猴桃是陕西宝鸡寄来的,又不是你们榆林老家,这区域跨度也太大了点儿。我的脑筋不能这么大开大合了,怎么能想到是地处南方几千里地以外的你,从大西北寄来的呀!”
他说:
“听您说话很洪亮,很有底气,身体很棒,我很高兴!赵老师,以后你和师母想吃什么,就给我发短信,我给你们寄。现在,方便得很。”
这个学生很有良心。学生的心意我们领受了,可我们怎么能给学生要吃的呢。我帮人,从来是“但行好事,不问前程”,从不求回报。只要他工作稳定,一家人生活幸福就好。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