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生活”之十:《我再也不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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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忠心
(1999年)
我的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头发依然茂盛繁密。红光满面,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身板笔直,走路轻快,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人们称我是“鹤发童颜”。我很欣慰。
在同事、朋友们的眼里,我并像是奔六十的人,他们看我也就像40多岁,说要是再把头发染一染,会更显得更年轻,“少相”,更神采奕奕,潇洒倜倘。这话我爱听。
起初,同事的劝说,并没有使我动心。心想,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潇洒倜傥”什么呀。
人在年轻的时候,都很注重外表的修饰;人到了老年,则应该注重“内功”的修炼。特别我们读书人,头发花白并不影响人的自信,就像前人说的那样,“腹有诗书气自华”,上了岁数就是要把精力放在学养的自我修炼上。过分地修饰外表,会让人感到轻浮。作为知识分子,头发白显得阅历丰富,老成持重,它想白让它白就是了。爱咋地就咋地。
没想到,我的头发花白也引起一些不熟悉的人的过分地关注。
常有初次见面的人,一见我就关切地问:
“老先生,您退休了吧?”
这些人不懂得人情世故,真是不会说话,不懂得说话的“技巧”。一般询问别人的年龄,都是尽量往“小”里说,就是会“讨巧”。比如,见到40多岁的人,应该说“你还不到30岁吧?”或说“你有二十几岁啦?”见到六十岁的老人,应该说您还不到五十吧?这么说话,多让人爱听。
我还不到六十岁,怎么就说我退休不退休呢?我是那么“老相”,那么“未老先衰”吗?大学教授要到六十多岁才退休呢。问候虽然是表现关切,但这种“关切”真使人心里不悦。
看来,全是我“花白的头发”惹的事,使那些不大熟悉的人发出“退休没退休”的令人尴尬的问候。也别怪别人,要怪,就怪自己的头发。
在别人的眼里,我都老得不像样子了,是花白的头发使我“未老先衰”。于是,在我的同事、学生多次撺掇下,我终于把头发给染了。
我家楼下有一个私人开的托儿所,每天到一定时侯,阿姨就把孩子们带到楼前的草坪上玩耍。在没有染发以前,孩子们见了我,都异口同声地喊我:
“爷爷好,爷爷好!”
听到孩子们那铜铃般的喊“爷爷”的声音,真是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尽管我还只是个“候补”的爷爷。
当我染了头发以后,有一天楼下的孩子们见了我,还是“异口同声”地,不过,让我非常吃惊的是,孩子们喊的不再是我爱听的“爷爷好”了,而是“叔叔好!叔叔好!”
我突然愣住了,孩子们不是在叫我吧?我环顾四周,除我以外,旁边再没有别的人了。由此,我极不情愿地断定:这是在叫我“叔叔”。
嘿,怎么“降了一辈儿”,转眼之间,一不留神,我一下子由“爷爷”变成“叔叔”了?
我上下自我打量了一番,我所穿的衣服还是平时穿的那衣服,打扮也是平时的打扮,怎么孩子们不认识我了。我弯下腰,和蔼地问:
“小朋友,你们不认识爷爷了?我是爷爷呀!”
“不,你是叔叔,你不是爷爷!”
孩子们天真地摇摇头、摆摆手说。
“怎么不是爷爷?你们再仔细看看。”
我直起腰,摊开两手,努力展示着自己神采奕奕、潇洒倜倘的风采。孩子们用小手指着我的头发认真地说:
“你是叔叔.你看,你的头发是黑的!”
噢,我明白了,孩子们有他们独特的识别、评判标准,是从头发的黑白来判断人的年龄和排辈份的。
真是的,把头发染了染,自我感觉倒是年轻了;可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我整整降了一辈儿,我亏大发了。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后悔染了头发,后悔极了:自己没有孙子,我这个“孙子迷”想先过过当“业余爷爷”的“瘾”,也不成了。这头发可不能再染了,头发白就让它白好了,管它潇洒不潇洒,倜倘不倜倘,我还是乐于听孩子们喊我“爷爷”。
看来,染头发,只能“骗”过小孩子,“骗”得了生人。是骗不了大人的,骗不了熟人的。这头发不能再染,还是老成持重一点儿好。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染过头发。
(沈阳。《健康月刊》1999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