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3日 星期五，乌鲁木齐 晴 -25~-10。

一

我看尼采的第一部作品是《悲剧的诞生》，薄薄的一本书，书很简约，内容比较纯质，初看还是很有些激动的，第一次感到竟然为了悲剧有这么深刻的文字，打动人至内心，古希腊悲剧的魅力就在于用艺术的构建创造了栩栩如生的悲情人物，尼采的伟大在于在短短的6万多字里形而上地发现了其中的程式和悲剧的规律，将古希腊神话人物与现实的人类的悲苦、精神桎梏、生命消失的终极命运的体验结合到一个新高度，赋予悲剧以人的意志和生命的意义，与鲁迅美好的事物被打碎了给人看如出一辙，在西方世界的悲剧中，悲情是淋漓尽致的，酣畅淋漓的，所以悲剧就要彻底而坚定地进行下去，一悲到底，没有缓和，这是一种思路，也是一种构建，更是西方人的做派，极致而严肃，悲剧所以为悲剧就是没有其他的可能，没有其他的选择，没有其他的出路，是唯一的无解的，一切的人物事件情节环境都围绕着悲字展开，集中体现一个悲字，是真正的纯正的悲情浓郁，当然国人有自己的需要，我们对于希腊式的悲剧是有一些恐惧的，不希望悲剧到底，不希望清冽至纯至洁，我们更愿意悲情里面要有人性、要有温暖，在国人的眼里一味地困难、一味地悲惨不是好的艺术，至少不是国人心中追求的，伟大的作品一定要在苦难中看到希望、感到温暖，要有温馨的氛围和光芒，或者是主人翁的，或者是旁观的，离开了善良美丽真理，艺术本身就失去了动力，这要体现在人物身上，体现在周边的环境氛围里，体现在对话里语言里，体现在行动上动作上，人们普遍接受的路遥的《平凡世界》里面尽是悲情的故事，可是悲情里面充满了真善美，里面的善良，如煤矿嫂子，温润温良善良善意包裹着泪水，悲剧浸泡在爱意中，里面的美丽如润叶，美丽总要被揉搓成碎屑、泡影，成为永远得不到的够不上的，终身的遗憾，里面的真如田福军，对于真理的追求，对于事实的执着，对于事物本质的尊重，当然无可否认我们国人也有着自己的悲剧，纯正的悲剧，比如《窦娥冤》，比如《赵氏孤儿》，《长生殿》，《桃花扇》，但是这些悲剧都有一个光明的尾巴，平反昭雪了，团圆了，实现梦境了，也都要有一个交代，问题总要解决，社会总得和谐，所以我们的悲剧是要把西内戏外结合起来的，即便事务的本质逻辑不可能，剧本也要照这么写下去演下去，因为人们无法接受一片黑暗的东西，尽管社会本来就是黑暗的，悲惨的，可是看戏的人不愿意，国人的骨子里总是希望社会是和谐的，人是善良的，自然是美丽的，有识之士、有一定物质生活基础的上层中层人士，精神人格完善的，对于悲剧要求的更纯正一些，他们没有切身的痛苦，没有现实的苦难，生活的窘迫没有那么艰深，他们并没有磨砺在具体的生活中，他们需要在悲剧中去体验苦难，从中体会人生的另一个角度、另一个维度、另一个视角、另一个险峰，悲剧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工具、方式，而另一些本就生活在苦难现实中的人们，悲剧本身就是他们正在经受着的生活，他们需要一种力量让他们在这种苦难历程中感知生命的绽放的意义，从苦难悲惨的生活解脱出来，总结一点让他们获得力量的东西，他们不能吃着黄莲再看苦难，还泡在悲情中，他们需要希望，需要温暖，需要鼓励，国人的历史本来多磨难，苦难历程中的人们需要用戏曲来掩饰生活的悲惨，他们需要与那些与他们一样悲催的画中人戏中人物获得最终的胜利的力量，哪怕是水中月镜中花，他们也乐此不疲，实际上，最终古希腊悲剧与中国悲剧、国人与外国人都是一样的目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们是在悲剧中加入了希望，加入了结果的色素，而希腊悲剧不在情节中去渲染这些议论和暖色，这些在他们而言是客观的，是外化的，无需在悲剧本身加人，不需要提醒读者，不需要时时刻刻表现出来，干扰了悲剧本身，希腊艺术尤其是悲剧的繁荣并不是传统学院派所坚持 的观点，即缘于希腊人内心的和谐，与此相反，尼采认为恰恰是希腊人内心的痛苦和冲突带来了伟大的希腊文化，希腊人内心的痛苦和冲突源于他们深刻认识到了世界意志的永恒痛苦和冲突也正是因为他们看清了人生的悲剧本质，因此才迫切地需要艺术来拯救人生，赋予生活以价值和意义，以痛苦为源泉创造出新的快乐，从而继续忍受生活，"人类所遭受的巨大痛苦，人类认识的不一致，最终认识的不可靠，能力的不平等这一切使得个人需要艺术，"尤其是悲剧艺术能够使得人忘记死亡和时间，以个体的生命意志力为主体，使得一切现象和客观从其所出并被其支配，而悲剧艺术的本质，也是最内在的核心，是使人感知到某种神圣的东西，去化解掉人类所要经历的苦难，给自己带来除却痛苦后的快乐，惟有艺术能化苦难为快乐。快乐是艺术里面可以获得的最多的元素，或者说艺术本身就是人们开辟来解脱自己的第二世界，是人们为自己精心创建的后花园、御膳房，这是一个伟大的创造，为人们提供了另一个选择和时空，让人们多了一个快乐的家园，我的逃避现实的去处就是所谓的艺术的田野，哪里不是我熟练的地域，可是我愿意去，经常不顾社会的喧嚣到艺术世界去走一走看一看，那里少一些庞杂，少一些龌龊，少一些做作，我知道自己干不了什么，也就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看那里的一些没有看到的稀奇物件，稀罕的事务，听一听奇谈怪论匪夷所思天方夜谭，闻一闻那里不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说法、不一样的思想，顶多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大不了问问说说自己的疑问，有解无解也无所谓，这里本来就不是个谈正事的地方，嘻嘻哈哈过去未来就是管不了现在的一个地方，也都不是要解决人世间困难问题的人物，犯不着与他们论短长、争是非，与他们一起哭一起乐一起笑就行了，笑天下可笑之人，谈天下可笑之人，哭天下可哭之事，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九霄云外不论时事，十里八街无需得失，举目环伺四大皆空，人岂可没有这样一个去处偶尔为自己消解一番，是为苦中寻乐的秘籍，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