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语--下乡的日子(6)
见“井”生情
现在村里已经没有一两户人家喝井里的水了,水也不如过去旺盛,井里边已经长了不少的草,像无人经管的“摆设”,看着有些凄凉。水里漂着杂质,大牲口都个人饲养了,没有了昔日的喧嚣,偶有老乡放马回来,依然在这饮马。自从有了电以后,在村子稍远处的后山打了机井,家家通上了自来水,所以这口井在那静静的独守属于自己的天地。
想起了当年,这口井是队里唯一供人及牲畜饮水用的,井边有一个大石槽子,每天太阳落山前后,饲养员、牛倌、羊倌,赶着马、牛、羊陆续下山,都要在井边的大石槽子里饮水,好不热闹!夏季,白天牲畜上山不在家时,便是妇女们的天地----洗衣服,我们也加入其中。我们从天津带来的洗衣板,搓衣服时发出的“噌、噌”声,夹杂着洗衣棒,拍打着衣服的“啪,啪!”声,伴着妇女们的说笑声,成了小山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我们的到来,也给小山村带来了活力,年轻的姑娘们也开始讲究卫生了,常洗常换也成了她们的好习惯。看着随地而流的洗衣水,顺着冲刷形成的水沟流淌,从来没有人想过,这随地而流的洗衣水,会不会渗到井里?井水告诉了我们:它依然保持无色无味儿的本色,清澈,清醇,甘甜。
想起这口井,也曾让我们胆战心惊!这口井不带辘辘,井口与地面持平,滴水成冰的季节,周围地面全是冰,井口也越来越小。第一次打水,站在井边两腿发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砰,砰”直跳,生怕掉到井里。打水时,先用一个小水斗(牛倌们用的)打三四次才能装满一桶水,后来我们学着用水扁担,勾住一个水桶,双手握住扁担送到井下,快接近水时,用手一抖,让水桶躺下,然后,用力将水桶拽上来。开始,我们身单力薄,一桶水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好沉呀
!挑不动一挑水,我们就两人抬,幸好没有出过丑(摔倒)。有一次打水不慎水桶脱钩,斜漂在水面上,这可怎么办?我也没考虑太多,下井去捞,其实当时也很害怕,万一脚下一滑.....
忘了是哪一年,雨水太少了,干渴的田地,玉米、谷子都缺苗,谷子地里补种了荞麦,玉米地里缺苗厉害,怎么办?结果大队在我们小队搞了一个“玉米营养钵”试验,每个坑里点两三粒玉米种,用土培好,然后挨个浇水,连着几天我们和老乡一样往山上挑水,一个一个的给“营养钵”浇水。过了些天,玉米果然发芽、长叶,长到三四寸时,再连土挖出来,栽到玉米地里。那阵子挑水可把我们累坏了,挑水和挑粪不一样,一挑水(有时装不满)晃晃荡荡,又是山坡地,找一块平地歇脚有时也难,到了地方还剩半桶水。
队里有一户特困户,三口之家,父母都有些弱智,母亲还是个“罗锅”,孩子是个女孩,也“傻”,鼻子上长了一个有大葡萄珠那么大的“血瘤”。人们都叫她“小结实”。对她印象特别深也是缘于这口井。“小结实”比我们大几岁,无论冬夏,脏兮兮的她一年四季都穿着破衣烂衫,满脸污垢,蓬乱着头发在井边乱转,不知深浅。有一年已是深秋季节,她在井边跑着玩,“啪!”摔个屁股蹲儿,差点儿掉到井里,这孩子没有马上起来,在井边滚着玩儿,我跑过去想拽住她,她太埋汰了,衣服黑亮冒光,我有些犹豫,最后,我还是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尽管她很脏,冲我“嘿嘿”一笑,我顿时感到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她这一笑,让我至今都记着她。
2006年第一次回村里时,我特意打听“小结实”,人们说:这家子人早都没有了!“小结实”在我1974年离开后第二年就告别了人世。
最近,听乡亲们说这口井彻底不用了,当地人患哮喘的特别多,都说和这井水有关,在这井的旁边又重新打了一口,安上了加压泵,建了个蓄水池,为高坡上的住户解决了吃水的问题。
碾子
我们下乡的地方,主要产玉米、谷子、山药(土豆),荞麦、莜麦种的不多。那个年代,农村没有电,所有带皮儿的粮食都要靠碾子来加工。碾坊里有两台碾子,加工粮食时,必须提前与队里或饲养员打招呼,用哪头大牲口或毛驴,然后备好牲口的“行头”,如:缨脖、捂眼(也说成蒙眼)、粪兜、支棍(防止牲口偷嘴吃)。
每年推谷子都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老乡说:三九天推谷子,米不爱碎。记得有一年推谷子,乡亲们给我们帮了大忙。那天,我们找到老乡李有,帮我们把谷子扛到碾道,找饲养员李生给我们在鸡叫三遍时安排牲口。因为推得多,饲养员安排了骡子,常言说:马不吃夜草不肥。更何况这骡子半夜还要干活儿,所以饲养员夜里起来添草、添料,精心照顾。那天夜里,我们几乎都没有睡踏实,鸡叫三遍时,听到街上有动静,我们也悄悄起来了,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是饲养员李生正牵着大骡子往碾坊走呢!
那天夜里,天空特别晴朗,月光照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一丝风都没有,只觉得一股股刺鼻的寒气袭来,让人直打冷战!我们举着煤油灯,用手遮挡着忽闪的火苗,也跟着来到了碾坊。这牲口大,我们谁也不敢靠前,生怕它尥蹶子。饲养员李生帮我们套好碾子,给骡子“武装”好,他才放心地回去休息。我们特别感动,但没有太多的语言表达,只说了声“谢谢三哥!”(因他在家排行第三),他笑呵呵地说:“谢啥!”便离去了。一句简短、质朴的“谢啥”,在寒冷的冬夜让我们觉得温暖。
骡子一圈一圈老老实实地围着碾子转了起来。碾子骨碌碌地不停地转动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像一支悠远的曲子,给我们,给农家人的生活带来了欢笑和希望。
夜深人静,我们轮流在碾道守候。碾坊没有门,也没有窗扇,透着月光,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山旮旯的那棵小树,虽然没有了春、夏、秋的风采,在冬日的寒夜里它依然显得坚强挺拔。煤油灯忽闪的火苗,把我们的身影拓在了墙上,长长的身影如同那棵坚挺的小树,显得“亭亭玉立”。大骡子走得快,在“踏!踏!”的蹄声中,黑夜慢慢消失。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公鸡不停地高唱,空气中弥漫着袅袅炊烟,农家人一天的劳作便由此开始了....
那时粗粮多,细粮少,平时主要以小米饭、小米粥、玉米面贴饼子为主食,根本看不到白面(春节时每人才分二斤麦子),想改善生活,遇上没有毛驴时,我们就轮流抱杆推,推点儿小米面、黄米面,边推边用一个小条帚扫,生怕粮食掉到地上。没有大米白面,可以粗粮细作,用小米面做发糕、撒散状,用小米面摊烙糕,用黄米面撒年糕,掺上小米面做豆包,等等,太多了,数起来直咽口水。这些好吃的“干粮”,哪一样也离不开碾子,老乡们说:还是碾子推出来的米、面好吃!
乡亲们依恋着碾子,碾子给农家人带来了生活的希望。那些年我们的生活离不开碾子。现在想一想,我还真要感谢碾子,陪我走过了下乡的日子,更感谢乡亲们的关怀和照顾。(完)

闲情逸致·思远,祝远方的朋友
心怡神悦,喜乐康宁,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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