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捶洗到机洗的幸福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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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的增大,我的活动逐年减少,除早起在院里转个圈儿,后野(下午)在外遛个弯儿,其它时间就圪蹲在家里,趴在电脑上写点儿老物件的小拙文。虽说不费力气,不出汗,但我还是坚持每个礼拜至少洗一次澡,换一下衣服,首先是自己图个舒服。另外,讲好个人卫生对别人也是一种尊重。
再说,这个过程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质量的提高,事情变的越来越简单。因为,现在每个家庭或电或燃气都有热水器,澡随时都可以洗,洗后将脱下来的衣服蛮(扔)进洗衣机,一小时后,只需你把衣服掸(挂)出去即可。我们小时候洗衣服则不然,因山区缺水,衣服一年洗不了几回,只有等夏季麻黄(存水坑)里有了水,女人们刁晌(午后)不睡觉,麻黄沿围了一圈儿,在捶板石上用棒槌给家人“捶洗”衣服,一个夏天,也就照此搞个两三次。冬天基本不洗涮,因为,过冬人们只穿棉袄、棉裤、棉主腰,不说没内衣,连个裤衩儿也不穿。所以,人们也没什么可洗的。一直等到快过年,人们的棉衣才拆洗一回。
从捶洗到机洗虽说经历了较长一段时间,但人们幸福指数的提高可不只一点点。今日仅凭老右玉记忆,将洗衣历程简述一下。
儿时过年,多数人没钱缝新衣,但每家每户无论大人小孩衣服统统都要拆洗一遭,整个腊月里女人们白日浆洗,黑夜缝补,连明昼夜赶程着拆洗过大年的衣裳,差不多到腊月二十八九才能做完针线营生。
母亲遗留的洗衣木搓板厚2厘米宽20厘米长58多厘米 60年代
洗衣搓板厚2厘米宽20厘米长60多厘米 80年代
洗衣盆上口径55厘米高30厘米底直径45厘米 铸铁80年代
到了年初日这天,所有的人们都穿得干颜骨净(干净整洁),展展豁豁,体体面面。如今我说此事,年轻人们肯定大惑不解。认为那时候的人们穷的叮当响,怎能穿出体面?其实说来简单,人们穿着体面就是靠棒槌和捶板石敲打出来的。
在物质匮乏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的衣服和铺盖多用笨布缝制,这种布涩疤老厥(不光滑),厚实粗糙。用它缝制的棉袄棉裤贴身穿上一冬,汗渍浸透如同铠甲一般,被褥铺盖上一冬灰积尿溽,也早已变得僵硬如铁。
进入腊月,吃过晚饭,女人们就烧一大锅水,水开之后把要洗得东西放进锅里去煮半个小时,这主要是用开水将虱子烫死。然后端起锅把衣物捞入陶瓷大斗盆内,注水加碱泡一个晚上。
每到腊月,村里各家豆腐坊都开始磨豆腐了,压豆腐挤出来的浆水,用它洗东西极好,既热乎又去恶煞(脏东西)。一大早,豆腐坊门前就排起了担浆水的长队。男人们担回浆水掺入洗衣盆内,女人们用洗衣板搓洗一阵儿衣物就基本干净了,然后再用清水掏洗一次,也就没了浆水的酸味,最后两人配合用力拧干并抖展,挂于晾衣绳上。
衣物晒干后,烧一锅热水加适量土豆粉,再加一些与衣服相一致的“煮色”出成稀浆子,如两种以上颜色的衣物就要分开出浆子。
另外,出浆子一定要掌握好浓度,浆子稠,布就发硬,穿着便不舒服。浆子稀,衣服除不挺括外,结实程度也相差很远。
出好的浆子等到不烫手时,将衣料或被褥面铺在炕上,一把一把均匀地涂抹上浆子,这即是过去老人们常说的“刮浆子”。刮好浆子的衣物再挂到院外晾晒,当晒得潮乎乎半干不湿的时候,就把衣料分别叠得平平整整,按顺序放到槌板石上。女人手握棒槌开始捶打,上下飞舞的棒槌好像擂鼓一样。这面敲平有了光泽,再翻过来捶打另一面,翻来覆去捶打着,直到把衣料敲得光滑平整,看不到摸不出皱褶了,才算“大功告成”。
捶布看似简单,实际上也是需要技巧的,如果你用力不大,捶不开,你不从一边到另一边,一下挨着一下捶,又捶不匀,这活既要有规律还要用力,只有这样,布捶的才平坦柔软,因此,它也算是一个技术活。
衣物除了浆洗,还有一种方法叫“捶洗”。夏天进入雨季,右玉南山各村的麻黄(存水坑)注满了水,北部的沟沟叉叉也有了常流水,大姑娘、小媳妇刁晌(午后)不睡觉,她们结伴而行,用箩头担上摧板石、棒槌和要洗的东西,到麻黄沿或小河旁,将衣物稍微折叠一下,倒一点儿碱水,放在捶石板上。她们赤脚打板(光脚丫),不时地泼水,反复地敲打,不断地发出“梆档、梆档”的声音,还有她们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过去,右玉的捶板石一种是陶瓷的,它产于南山大瓷窑村。另一种是黄酱石,它出自南山刘虎狮村。两种材质不同的捶板石规格大小差不多,一般为正方形,长宽约50厘米,厚约10厘米。棒槌因当地树木品种较少,没有枣树之类的硬木,因此,它都是从外地买回来的。
前几年,大瓷窑村因煤矿塌陷,整村搬迁,支书曹瑞在组织拆窑中,帮我找了一块民国的捶板石和清代一根掉了皮的棒槌,十分珍贵。木搓板是我母亲的遗物,它是庄户人家最寻常的东西,它已老掉了“牙”,它把对我们家人的爱都藏在寻常的日子里了。另一块用药品盖制作的搓板,是我爱人1980年刚分到县人民医院,她问护班室要的瓶盖,做结婚家具时,请木工给钉起来的。它既是我们结婚家具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爱人与我一块儿包劳穷光景的有力见证,很有纪念意义。
在我的记忆中,布料质量的变化,演绎出了棒槌与捶板石兴旺——削弱——抛弃三部曲。五六十年代因人们普遍使用笨布,大家生活中都离不开棒槌与捶板石,进入七八十年代,“的确良”犹如一股清风闯进人们的生活,接踵而来的洗衣机、电烙铁、蒸气电熨斗,把棒槌和捶板石的功能逐步取代。
1984年我部队转业回右玉,儿子已经四岁了,小男孩天性顽皮,整天不是玩土便是耍泥,成天衣服搞的脏兮兮。他妈妈医院上班,每天工作挺忙,可再忙也得抽空给他洗衣服。那时候,县城里像样的人家开始有了单缸洗衣机,就连我二连襟,两口子均为工人,也托大姐从呼市回捎了君子兰牌单缸洗衣机。像我这干部医生家庭,生活中又需一台洗衣机,本来应当确买无疑,可无情的生活告诉你,不是看你是否需要,而是说你兜里有无票子,一句话钱是硬道理。因我当时初安人家,对我来讲房子是头等大事,俗话说“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由此,我必须紧缩一切开支,解决住房问题。
君子兰单缸洗衣机80年代(二)
荣事达双桶洗衣机(一)90年代
荣事达双桶洗衣机(二)90年代
老右玉的西门子滚筒洗衣机2000年后
卡萨帝洗衣机2021年
1985年我购了三间商品房,第二年又送走了我的父亲,沓了不少饥荒,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我的家庭经济状况才有所好转。我记得1991年我家买了荣事达双桶洗衣机,让我爱人好是高兴,也的确帮她解决了大问题。
那时,我已下了乡镇,工作较忙,家里的营生基本指望不上我,家中一切琐事全由爱人一人承担,好在有了“荣事达”,洗衣不用再发愁。除冬天外,其它季节她瞅好天气,早上她从压水井里压两大盆水晒在院中,将要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设定好时间,上班走时打开洗衣机,下班回家有空儿,从洗衣筒捞出衣服,放进热乎乎的水盆投洗两下完事,如此这般,持续了五年。
这种双桶洗衣机也有它的毛病,即甩干桶搁进衣服,掌握不好平衡,机器启动时,“嘎啦,嘎啦”发出巨大的响声,就像“要命”(跃进)20拖拉机的声音一样大。
1995年我爱人调入朔城区人民医院工作,家也随之搬进市里,我把旧洗衣机送了亲友。前些年,我到明星家电买彩电,尽然发现仍有荣事达双桶洗衣机在买,我当即拍照留念。
1997年我在市里有了新居,女儿也从乡下奶奶家接回,家中添了人丁,要洗的衣物自然会更多一些。于是,我又花三千多元买了海尔滚筒洗衣机,它的功能更全面,使用更方便,它省去了麻里倒烦的投洗过程,生活文明又向前迈进一大步。
2017年我家从报社搬入世纪星城,洗衣机整整用了十年,我也不知道机器出了啥毛病,反正是不好用了,处理旧房时,我也懒得再搬动它。随即又到国美家电买了一台西门子滚筒洗衣机,我记得花了五千多,我老伴儿选了一种她喜欢的颜色,另外加价三百元。
人常说:“老婆是旧的好,东西是新的好”,此话言之有理。西门子体积小,噪音小,用了五年,完好如新。老伴儿一辈子从事医务,有干净洁癖,人家的衣服是分类洗。我天生一个邋遢货,洗衣从不去分上下与内外,反正都是本人的衣服,自个儿的味道。
写此文之前,我专门跑了一趟国美家电,想了解一下目前的洗衣机市场。店里刘副经理是右玉人,我们早就彼此熟惯,他接待了我,简单为我介绍了洗衣机的有关情况,他们现在卖的最高端的洗衣机是卡萨帝牌子,其中有一种双子17公斤的洗衣机,标价为3.2万元,14公斤的标价为2.1万元。刘经理说,这种洗衣机上筒是专为孩子洗衣物的,下筒才是供大人洗东西用的,上下筒均采用微蒸汽空气洗涤……优点数了半大天,我一个土老帽听起来都有些头晕,也没记住多少。
我问他:“这么贵的洗衣机在咱们朔州有市场吗?”他说:“它毕竟是针对高端人群消费的,卖的数量虽不算多,但总体还算凑乎。”听罢他的介绍,我顺便在店里拍摄了几张洗衣机的照片,由于店里灯光复杂,机身反光强烈,拍出来的效果令人无法接受。后来服务员为我拿出卡萨帝宣传画册,我翻拍了几张图片,凑乎着用一下。
吾年近古稀,亲身经历从捶洗到机洗衣物的整个历程。亲眼目睹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科技的高度发展,经济的快速增长,各种多功能家用电器进入了普通家庭,它们为现代人构造了更加舒适便捷的生活。为了让我们的后代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记住过去酸涩的日子,我系统地保存了棒槌、搓板、捶石板、洗衣盆以及单双筒洗衣机。让这些老物件将来去给孩子们讲洗衣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