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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明

 

不想用祭这个字，关于父亲、死亡和墓碑

四岁的镜子，擦不掉一粒细小的沙

更愿意，将一段漫长的等，埋进骨子里

为急剧增长的软弱，插一把刀

 

这是一朵阴郁的花，总在根部，诡异地绽开

时间的手，拉不动，岩石一样的忧愁

梦可以踩碎，酒可以混进眼泪，你却不能

穿过胸膛，站到面前，一把将我抱住

 

还是长大了，长成了一首诗

可以，在春天里妖娆，也可以，去了秋天，数数落叶

读起来的时候，像你轻轻在走动，每一个字

都能长出雾，清明一样，慢慢醒来

 

一样地无限，一样地有限

生和死，总在比划，哪一个谜面，更加深奥

只有坟头的青草，借着夕阳的目光

静静地对我，望了又望

 

——2014.04.01

 

静物

 

有一种声音，并不想说话

只能卸下翅膀，收紧一切跃动的想望

省略号一样，持续地滑翔下去

才能找到，它的存在

 

这是一种细长而悠远的诉说

要镇定，要凝固，要将自己的灵魂抱紧

以澄澈的眼睛，心甘情愿地，接受它的勾引

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走进抽屉里

 

不要决绝，也不要对抗

世界的喧嚣，其实是块玉，轻轻一摔，就碎了

沉默是伤，像时间一样，经常喊疼

要学会，将月光戴在手腕上，趋于零度

 

这样，它就很安详，一直在说话

悄悄地，咬住我的耳根，丝绸一样，细细涌动

看到，稍远的地方，一盏汽车的尾灯

马达一叫，就懒洋洋地起身了

 

——2014.04.03

 

唯一的绿                                       

  

 

唯一的绿。在春的妖娆背后流动出水声的

绿。被清晨的鸟鸣含过的绿。

 

至今都没有找到，只能去春风开始啼哭的夜晚

梳理一根羽毛。被雪覆盖过的羽毛

和一种叫做雨的歌声，以及我唯一的绿

都会住进掌心里，以月光一样的姿势，慢慢张开自己的颜色

 

如情人般温柔，抚过了长发，肩膀，然后是唇

舌尖上纠缠的蜜，可以送给每一棵树，或者草，或者花

粉嫩的皮肤下，有着一点点透明，在那里

隐约的露，曾取过一个名字，就叫绿

 

她银子般纯净的呼唤，走过我每一次醒来的

梦的边缘。不去急于转身，只管在一个开满雏菊的

精致的山坡上，捉住一群洁白的云朵

亲吻天空的香味，和目光，和蓝

 

在传说中发芽，会写童话的绿。伸进我日子中央的

一串清凉的脚印，是我唯一的绿。

 

——2014.04.05

 

猫的乐章

 

薄如蝉翼，夜半而来。撩开你沉睡的帷帐

俯身，亲昵。柔软的腰肢还没有醒来

十字路口，便有雾，在缭绕

 

轻轻滑出来，冰凉的，蒙着一层忧郁的面纱

到达某个地方。遥远极了，看不真切

谜一样的色彩，属于印象画派

 

于是你后退，让一潭涔涔的溪水，围着山谷流动

忽然就肆虐了，毫不顾忌的，无尽的，无助的，无奈的

闯过身体的沟壑，甩出一段，金戈铁马

 

红与黄，模块在叠加，温柔的长鞭，用假声抽打

异度空间，或远或近。你尖叫的灵魂里

有一块玻璃，被猫抓伤           

 

——2014.04.07

 

 

琴语

 

跟我来。我是你昨天的一滴泪

一字一句地，读过你的睫毛与唇角

你的脸，不施脂粉，是一座清冷的小镇

走去的时候，秋风就过来

 

不想读你，细长的颈项，那是一根

空洞的木头。没有翡翠的绿荫，吐纳的甘冽

似有若无的惆怅，帘幕一样，永远低垂

往事漫出来，站在我边上

 

应该去撞，去抓起，那里有消息，繁华里来

一次次顾盼，一次次逃亡。竟想捂住你的胸口

驾驭你的长风，七弦的绝巅，我也能够

搂了你的腰，立焦尾，舞一曲生死

 

不断预见，我所抵达的终点，是你十指的罗裙

就这样，任波光，写一阕长调，昼夜吟咏

七天七夜的月，坐入莲花，哺育落红，灼烫的想念

想描一个去处，刹那间，我已去，你归来

 

——2014.04.09

 

四月素描

 

1、

桃花死后，四月有了安全感。

她所存在的明暗或质感，需要一种秩序，动态析出。

 

2、

很慢。各种光线，正在建立联系，然后转折。

与物质的交织，导换到眼睛，拉出一张巨大的画布，谁的笔，在涂抹？

 

3、

这是一种造型，或者思潮。形与色、线条与背景，不同素材的组合，正进行N次元的练习，具象或微。

仍可解释，传统的反弹，淡化了底稿，但四月的情绪，必须生动。

 

4、

山，负责打型，有一副惯性的骨架。

水，滑出过细小纹路，在四月的肌肉间附加表情。

 

5、

如果，月去弄潮，可以一笔到底。海洋是四月的珍珠。星辰，陷入更深更软的归纳。

花总是在亮面，本不张扬，只有心不踏实。

 

6、

万千声响，坐四月的枝，描了四月，也被四月描。

我初学，不会表现深浅，就擦。

 

7、

想严谨，也想柔和，铺很多遍调子。

加深的地方也加深，有时太在乎，四月的夜就黑了。

 

8、

专业是一种手段，容易操作。留下痕迹的方法，炭笔，墨水，或纸张。

初步的记录，反光，不需要颜色。

 

——2014.04.11

 

白。

 

不想陈述。我没有名字。居无定所。

只能用树的沉默，接受我反复的沉默。天已不早了

一座城市也不早了，都该回去

 

爱是手镯，镶着故事的时候，会叮叮当当

我不是花朵，也没有地方存放。一瓶谎言和一瓶香水

总在争吵，谁更像一粒金子，倒在地上

 

我让河流把门关闭，草色染过的歌声，去远处出现

迷宫里沐浴，阴影里开花，不呼吸，不赶路

乞丐一样，模糊地返回，我之后的我

 

不过是风。一支贫穷的队伍，正在路旁等候

我无边的时间，紧抱褴褛的雨或感觉

不给锋利的牙齿，留一间屋子

 

——2014.04.12

 

晨歌

 

我愿意，每个早晨都这样

挎一篮子雨，帮三角槭，红叶李，八角金盘

写一首薄薄的诗，系上鸟鸣

挂在校园的屋檐上

 

鸢尾这个女生，坐在门前，傻傻地看天

眼睛里有水，正在笑，唱着歌

茶树不理，只顾抚弄，胸前的那朵

出发的日子，渐渐近了

 

窗外的小径，从曾园里来，有书香味儿

我记得，那年毕业，我们走过时

读泰戈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风很羞涩，金岳霖一样，喜欢默默地

做邻居。不像这些草，在吹笛，吹希望之笛

即使没有，走出墙外的一天

也要静静地，将青春点翠

 

那两只鸟儿，远远地写着歌

今天的音符里，的确没有我，雨也没有

只有去年的樟树叶子，野树们永久流动的生或死

洁白地躺在地上，或者伸进墙来

 

——2014.04.17

 

途经一地花开

 

◆ 途经一地花开

 

落花不语。

其实都是时间，碎了一地。

路过时，清晨有些单薄，一小片泥地，被伤感占领。

不过是一群玩累了的孩子

靠着母亲，美美地睡上一觉。

你却习惯，走得太深，用一小片梦

将并不关联的细节，补充完整。

 

◆ 间奏空间

 

谁会像你，用殇这个字

也要把每首诗，都打扮得精致。

周围的形式，到底在不在，怎么没有一点颜色。

如果这样，我想用一首歌的时间

将多余的花瓣，落满窗台。

 

◆ 枯叶蝶

 

最后，我坐下来

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午后的茶，默不做声。

许多年，我走不出一面墙的包围。

也走不出自己的大衣或领子。

一只枯叶蝶。

 

◆ 我的江湖

 

是一只温软的小手。

喜欢夜晚的纵容，和一条宽阔的河流。

然后躺下，做我的另一半。

感谢他，让我能够，和一首诗

分居两地。      

 

——2014.04.16

 

念奴娇

 

江山站起来，小乔就醒了

陌上英雄来过，独木竟自成林

邀来横笛，对影三人

承风的手臂抬头，飞奔的经脉倒流

 

关上房门，凭空一段兰花指

古典的美人拥挤，飞燕的羽毛洁白

三两小酌，一二狂言

小蛮腰便酸痛，一厢情愿地闹

 

中间有雨，风自由地过

又美好又凄凉，都不肯离去

树枝纷扰，屋顶烦躁

粉嫩的拳头，再一次，乖乖地投降

 

——2014.04.18

 

花满楼

 

《桃花雨》

 

气质繁华

大户人 家的小姐，打开窗子说话

或风，或月，或波澜壮阔

讲究情调，欲说还休

 

野桥或流水，青楼与红药

一船花，一阑干雨，终究负了相思引

容颜三千，黄昏无数

换不去篱下，枝枝叶叶的浓

 

《梨花泪》

 

住二十四桥，牡丹亭

花窗格子里的半人面，回回有戏文

官人爱听我就唱

雪白水袖，甩出一段停半晌

咿咿呀呀袅晴丝

 

春风的香帷，那边

庭院。菱花镜里，一出生死

一夕憔悴

 

《樱花雪》

 

去钗头凤里，把一壶酒，借来

醉就醉了，想也想了

沈园的影子很长，也长不过三千青丝

你一句亲爱，宫墙柳纷纷倒下

 

错不在东风，更不由良辰美景

一首诗，一色胭脂

仕女姹紫嫣红，我竟这般纤巧

一座桥，又一座桥

 

摇摇坠坠，走走停停

你那些红笺小字，要不要过来

扶上一把

 

——2014.04.19

 

一些人，来过

 

那时候，我八十岁，挽一个髻，坐太阳里

戴上眼镜，掏出笑容，诗集，总翻在第二十三页

喜欢，跟一群句子，喋喋不休

还说道，养过一条鱼，夜里才会游

 

伸出手臂，一缕风，悄悄来过

很想是，那三十一朵，它的一部分，飞过去数

一首诗，忽然就扭头，紫色的，镶白边

柔柔的身子，任蝶儿扑

 

一片片叶子，逃下来，和我并排坐

脸上有点梦，长满青春痘

椅子有曲线，也就唱起来，单纯而明亮

那声音，漫开来，揽住我肩膀

 

挑一些颜色，轻轻喊，我的小名

然后，在草尖上，打个盹，再飞一会儿

天，就这样蓝，漫不经心

滚落的，哪一颗，是我的葡萄

 

——2014.04.21

 

裙摆

 

只需要一叶子很浅的笑。风从那边来

带着青草味儿，或者正在酝酿的，各种花的香

于是，这首诗，就开始扬起，流动

去了少女薄薄的肩

 

墨绿，嫩黄，有时是淡蓝，正悄悄地写

写风慢慢长大，雨裹紧江南的巷子，旗袍一样

省缝，开衩或裥褶，任另一首诗

不可捉摸地，跟了过去

 

如果是秋天，可以尽情地圆，从腰开始

像喝醉的深夜，留一双手，搂抱过去，窒息一小会儿

不要太长，也不要太厚，重叠时需要有张力

这首诗，要融会贯通，要自由奔放

 

无法抵挡，寒冷扫过枯黄的草

叶子不走，院子还在，身子向远方飞去

那就偶尔想起，拿调，着裙

摆一回小蝉娟，在一首诗里抚墨弹琴

 

——2014.04.24

 

读甲骨

 

沿殷墟曲折的廊道寻去，门没锁，一块骨头正在等

我裹麻衣树皮，举青铜玉石，想从中锋锲进

几番运骨间，该走哪一笔，先竖或后横，目光的选择太难

 

的确是一群高手，极简的主义，嵌入低调的龟背

一眼丰富的水，蹦出一条龙，伸向四千年前一刀刀心的咬合

趴在水边，我不能尝试，这第一个字，就是我的脱胎

 

我一笑，想你绵软的直观，洹河的身子，着实好看

三级高台的堆砌，四面斜坡躬身，夯土台上建造的明堂

是一个墉字，商王的宫殿，切中了我视觉的要害

 

触手可及，反复陷入，迷局的影像一个衔一个

长廊交错的写意，如原始的虹，泛文明之舟，徐徐驶过

其实没有，找到一个入口，我依旧是我，从戈从禾

 

——2014.04.25

 

有时候

 

《之一》

我会把自己塞进一个人的口袋。他深蓝的格子衬衫

就在我额头的右前方，闻起来的时候

像是去了一个很旧很旧的黄昏

 

我们坐在那儿，看时间，在山脊线上，一个人喝酒吟诗

他的红彤彤的小毛驴，被最后一丝亮光吃掉

像我们紧闭的唇，最后被时间吃掉

 

《之二》

我已经看到他了，在抽屉里，陪着一封信

淡蓝色的蝴蝶图案，一直想飞起来

他脚下的那个名字，多么年轻

喜欢抿着嘴唇，低低地笑

 

下午三点，或者四点，他会在快乐和忧伤之间

不停地转换频道，就像无所事事的风

突然抓住一片叶子，然后又转身

头也不回地离开

 

春天还是那些颜色，过些日子

停泊在他影子里的目光，或许会越来越少

我决定，去找一杯滚烫的茶

陪我的舌头，或者嘴唇，一起惊醒

 

——2014.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