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星云》•公治长篇第五·第二章
(2018-05-20 19: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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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二章,论子贱之德—好学。好学,成就仁德之本也。
直释:孔子评论子贱说:“有德的君子啊就如同此人!鲁国如果没有君子呀,此人怎么取得此(君子之)德呢?”(意释:此人善于取法于鲁国的诸位君子而得以成就此仁德。)
焉:怎么。‘焉’解释为‘哪里’,不如解释为‘怎么’好。‘哪里’重在学问的来源,‘怎么’重在学习者的主动性。本章美子贱好学之德,故取后者。
知人:此章知子贱之德—好学;好学是人生的首要的美德。
好学者,德之体;善于尊贤取友者,德之用。无好学之心则不能尊贤取友,不能尊贤取友则好学之心终是虚化,体用一如也。
有以明仁德:好学,是成就仁德之本也。
本章阐明欲成就仁德者,必依于好学、尊贤取友而成。
本章,孔子先称赞子贱有君子之德,然后释其由来。其何以成德也?子贱具好学之心,能尊贤取友、善于取法于鲁之君子而成德(鲁之诸君子亦当如此而来)。君子者,成德之名也,成德由好学而来!本章评论的是宓子贱,而不是鲁国其他之君子;故重在美其好学之德,又‘因以见鲁之多贤’,主次不可颠倒。朱子曰:“子贱盖能尊贤取友以成其德者。”钱师云:“孔子之於人,每不稱其質美,而深稱其好學,如顏淵。此章言君子成德,有賴於尊賢取友之益,亦稱子賤之善學。”帝师张子云:[子贱所以能为君子,虽是他自家向上,有志进修,亦由我鲁国多君子,人才众盛,故得以尊师取友而成其德耳。]成德由好学而来,故好学是人生的首要的美德。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云:[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三十岁。孔子谓子贱:“君子哉!鲁无君子,斯焉取斯?”子贱为单父宰,反命于孔子,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知宓子之尊贤,故能见贤思齐;‘教不齐所以治者’,知宓子善于亲师取友也。有此好学之德而尊贤取友,故能成就其仁德也。
《孔子家语》载:“宓(音fú)不齐,鲁人,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与《史记》所记之年岁有别。)仕为单父宰,有才智,仁爱百姓不忍欺,孔子大之。”西汉刘向《说苑》云:[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成就仁德之证也。守身以仁,出处有道也。
《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新)民,在止于至善。”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大人者,有德有行之圣哲也。学者,觉也,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觉,便能明白人生的目标,原在修明此具足于己的灵明德性,使自己成为君子、圣哲,从而又帮助人们能自明明德而焕然一新,而以‘明明德于天下’为德、行之至善。这是人生最大的学问。大人之学,就是成为大人的学问。内则格致诚正以修己,成全内圣之德也;外则修齐治平以治人,成就外王之道也。修己治人,内圣外王,大学之道也。是故,非好学无以成德也。
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虽然主张‘仁义礼智’四端,乃人本心所固有,但只是个善端,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如‘道心惟微’,这个初始之善端是精微的,如果能存养、扩充之,其浩然‘足以保四海’;如果不能存养、扩充之,就会受到私欲的蒙蔽,而迷失了本心,其昏弱乃至于‘不足以事父母’。人之所以不能从本善达到至善,甚或变而为恶,往往是因为受到私欲和后天不良环境的影响,而迷失了本心。因此,孟子以为,人必须存养本心、扩充善端,即存养、扩充仁德也,这样才能成全内圣之德;同时,才能挽救人心的陷溺,这样才能成就外王之道啊。好学就是乐于善于存养、扩充仁德的过程。是故,非好学无以成德也。
反之,不能好学者,纵有天生美质,亦难以成才矣。宋代王安石之《伤仲永》云:[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压制了他的好学之心,这是主要原因。)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方仲永的先天禀赋可谓贤于常人,可是没有后天的学习,没有亲师取友以成其德,终将只能是‘泯然众人矣’。其父贪利不使学,压制了他的好学之心,是主要原因。是故,非好学无以成德也。故好学是人生之首要美德。故好学是成就仁德之根本所在。
此章与第十四章、末章呼应:第十四章,言有好学之德而美谥为‘文’;末章阐明,有‘忠信’者多,若不好学,亦不得成就君子之德也。是故,知人而明仁德,自好学之德始也。
典故:《吕氏春秋》卷二十一〈开春论·察贤〉:
[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以治,义矣,任其数而已矣。巫马期则不然,弊生事精,劳手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释文:[宓子贱治理单父,每天在堂上静坐弹琴,单父就治理得很好。巫马期披星戴月,早朝晚退,昼夜不闲,亲自处理各种政务,单父也治理得很好。巫马期向宓子询问其中的缘故。宓子说:“我的做法叫做使用人才,你的做法叫做使用力气。使用力气的人当然劳苦,使用人才的人当然安逸。”宓子算得上君子了,使四肢安逸,耳目保全,心气平和,而官府的各种事务处理得很好,这是合宜的呀,他只不过使用正确的方法罢了。巫马期却不是这样。他损伤生命,耗费精气,手足疲劳,教令烦琐,尽管也治理得不错,但还未达到最高境界。]
西汉刘向《新序·雜事篇二》:[魯君使宓子賤為單父宰,子賤辭去,因請借善書二人,使書憲書教品(历书教令),魯君與之。至單父,使書,子賤從旁引其肘。書醜則怒之;欲好書,則又引之。書者患之,請辭而去。歸,以告魯君。魯君曰:“子賤苦吾擾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無得擅徵發單父,單父之化大治。故孔子曰:“君子哉子賤!魯無君子者,斯安取斯?”美其德也。]
西汉刘向《说苑·卷第七》:[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巫馬期亦治單父,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出,以身親之,而單父亦治。巫馬期問其故於宓子賤,宓子賤曰:「我之謂任人,子之謂任力;任力者固勞,任人者固佚。」人曰宓子賤,則君子矣,佚四肢,全耳目,平心氣而百官治,任其數而已矣。巫馬期則不然,弊性事情,勞煩教詔,雖治猶未至也。(出处有道。)
孔子謂宓子賤曰:「子治單父而眾說,語丘所以為之者。」曰:「不齊父其父,子其子,恤諸孤而哀喪紀。」孔子曰:「善小節也小民附矣,猶未足也。」曰:「不齊也,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弟矣;友十一人,可以教學矣。中節也,中民附矣,猶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賢於不齊者五人,不齊事之,皆教不齊所以治之術。」孔子曰:「欲其大者,乃於此在矣。昔者堯、舜清微其身,以聽觀天下,務來賢人,夫舉賢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不齊之所治者小也,不齊所治者大,其與堯、舜繼矣。」(《中庸》云:“为政在人,取人以身。”子贱能举贤,在于其能修身立德为本也。)
宓子賤為單父宰,辭於夫子,夫子曰:「毋迎而距也,毋望而許也;許之則失守,距之則閉塞。譬如高山深淵,仰之不可極,度之不可測也。」子賤曰:「善,敢不承命乎!」
宓子賤為單父宰,過於陽晝曰:「子亦有以送僕乎?」陽晝曰:「吾少也賤,不知治民之術,有釣道二焉,請以送子。」子賤曰:「釣道奈何?」陽晝曰:「夫扱綸錯餌,迎而吸之者也,陽橋也,其為魚薄而不美;若存若亡,若食若不食者,魴也,其為魚也博而厚味。」宓子賤曰:「善。」於是未至單父,冠蓋迎之者交接於道,子賤曰:「車驅之,車驅之。」夫陽晝之所謂陽橋者至矣,於是至單父請其耆老尊賢者而與之共治單父。
孔子弟子有孔蔑者,與宓子賤皆仕,孔子往過孔蔑,問之曰:「自子之仕者,何得、何亡?」孔蔑曰:「自吾仕者未有所得,而有所亡者三,曰:王事若襲,學焉得習,以是學不得明也,所亡者一也。奉祿少鬻,鬻不足及親戚,親戚益疏矣,所亡者二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視病,是以朋友益疏矣,所亡者三也。」孔子不說,而復往見子賤曰:「自子之仕,何得、何亡也?」子賤曰:「自吾之仕,未有所亡而所得者三:始誦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學日益明也,所得者一也。奉祿雖少鬻,鬻得及親戚,是以親戚益親也,所得者二也。公事雖急,夜勤,弔死視病,是以朋友益親也,所得者三也。」孔子謂子賤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也,斯焉取斯?」]故知本章,重在美宓子之德也。
西汉韩婴之《韓詩外傳•卷八》:[子賤治單父其民附,孔子曰:“告丘之所以治之者。”對曰:“不齊時發倉廩,振困窮,補不足。”孔子曰:“是小人附耳,未也。”對曰:“賞有能,招賢才,退不肖。”孔子曰:“是士附耳,未也。”對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師者一人。”孔子曰:“所父事者三人,足以教孝矣;所兄事者五人,足以教弟矣;所友者十有二人,足以袪壅蔽矣;所師者一人,足以慮無失策,舉無敗功矣。惜乎!不齊之所為者小也,為之大,功乃與堯舜參矣。”《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子賤其似之矣。]刘子宝楠云:“然則夫子所云魯之君子,即指所父事、兄事、所友、所師者言。”愈可见宓子之好学之德而善于尊贤取友也。子贱不仅求学于孔子,而且善于取法乎众贤,故能成就君子之德也。
钱穆《论语新解》:[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子賤:孔子弟子,即宓不齊。宓又作虙,讀如伏。若人:猶云此人,指子賤。
斯焉取斯:斯,此也。上斯字指子賤。下斯字指其品德。取,取法義,亦獲取義。言魯若無君子,斯人何所取以成斯德。
孔子之於人,每不稱其質美,而深稱其好學,如顏淵。此章言君子成德,有賴於尊賢取友之益,亦稱子賤之善學。(善取法于诸君子,正是好学之德的表现。)
【白話試譯】:先生說:“子賤這人呀,真是個君子人了!但若魯國沒有許多的君子,他從那裏取得這樣的品德呢?”]
诸注在本章主旨上,已见其意,却未能明确点明‘好学之德’也。
‘好学’辨析:《论语》云:[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或许有人据此说,只有颜回才能称得上好学,其他弟子都不能。这样的理解是不对的。子曰:“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难道闵子骞、冉伯牛、仲弓等贤弟子都不算好学吗?难道后来继承道统的曾子,也不算好学吗?可见这种理解是不对的。怎样才是正确的理解呢?颜回是诸弟子中最好学的,像他这样好学的确实没有了;但其他弟子仍然也是好学之人,只是说好学程度或许比他略逊一筹而已。
朱熹《论语集注》:[焉,于虔反。子贱,孔子弟子,姓宓,名不齐。上斯斯此人,下斯斯此德。子贱盖能尊贤取友以成其德者。故夫子既叹其贤,而又言若鲁无君子,则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因以见鲁之多贤也。苏氏曰:“称人之善,必本其父兄师友,厚之至也。”]本章评论的是宓子贱,而不是鲁国其他之君子;故而,重在美其‘好学’之德,又‘因以见鲁之多贤也’,主次不可颠倒。
张居正《论语直解》:[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今译:孔子评论子贱:“这是一个正人君子!假如鲁国没有君子,那么他又是从哪里学到这些德行的呢?”(焉解释为‘哪里’,不如解释为‘怎么’好。‘哪里’重在学问的来源,‘怎么’重在学习者的主动性。本章美子贱之德,故取后者。)
张居正讲评:子贱,是孔子弟子宓不齐,字子贱。斯字,解做此字,上一个斯字是说此人。下一个斯字,是说此德。门人记孔子曾说:“人之为学,都要学做君子。然君子之德,未易成也。吾门若宓子贱者,他的学力已造到成德的地位,君子哉!其若人乎!然子贱所以能为君子,虽是他自家向上,有志进修,亦由我鲁国多君子,人才众盛,故得以尊师取友而成其德耳。若使鲁没有许多君子,则虽要尊师,而无师之可尊;虽要取友,而无友之可取。斯人也,亦不免孤陋寡闻而已,将何所取以成此德乎?”此可见自修之功固不可废,而师友之益,又不可无也。(‘好学’之体用一如也。深得其理。)然师友之益,不但学者为然,古之圣帝明王屈己下贤,虚心访道,尊崇师保,而资其启沃,慎择左右,而责之箴规,无非欲严惮切磋,养成君德而已。古语说:“师臣者帝,宾臣者王。”然则人君欲成其德者,当以好学亲贤为急。]曾子曰:“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
《论语注疏》:[子谓子贱,(孔曰:“子贱,鲁人,弟子宓不齐。”)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包曰:“若人者,若此人也。如鲁无君子,子贱安得此行而学行之?”)(焉:安也,‘怎么’的意思。)
[疏]“子谓子贱”至“取斯”。正义曰:此章论子贱之德也。“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者,此评论之辞也。因美鲁多君子,故曰:“有君子之德哉,若此人也!鲁国若更无君子者,斯子贱安得取斯君子之德行而学行之乎?”明鲁多君子,故子贱得学为君子也。注“孔曰”至“不齐”。正义曰:案《家语·弟子篇》云:“宓不齐,鲁人,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为单父宰,有才知,仁爱百姓,不忍欺之,故孔子大之也。”]子贱若不好学,鲁多君子又能如何?故此章重在美其‘好学’之德,而善于尊贤取友以成君子;又‘因美鲁多君子’,主次不可颠倒。不明全篇大旨,则本章之主次不清也。
皇侃《論語集解義疏》:[子謂子賤:亦評子賤也。君子哉若人!此通所評之事也。若人如此人也。言子賤有君子之德。故言君子哉若此人也。
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因美子賤。又美魯也。焉安也。斯此也。言若魯無君子。子賤安得取此君子之行而學之乎。言由魯多君子。故子賤學而得之。]重在论子贱之好学之德而尊贤取友,‘因美子賤。又美魯也’。主次不可颠倒。
【禅解】:[卓吾云:把子贱来做一尊贤取友的榜样,非特赞子贱已也。]
【雪公讲要】:[子贱姓宓,名不齐,孔子弟子,史记弟子传作密不齐。宓密古同,均读伏音。「君子哉若人。」包注:「若人者,若此人也。」「斯焉取斯。」上斯字指子贱,下斯字指君子之行为。孔子称赞子贱曰:此人是君子,然若鲁无君子者,则子贱焉能取斯君子之行以为君子耶。
子贱之贤,孔子归功于鲁之君子,圣人谦虚如是。鲁国多君子,亦是事实。吕氏春秋察贤篇云: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于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又谓孔子赞子贱能尊贤,以成其治。(以子贱‘取人为用’为贤,不合本章之旨。)说苑政理篇略同。皆见子贱之贤,与鲁多君子。]
‘学而’:[子贱有尊贤之德,(未若好学之德为是,)故能身不下堂而成其治,孔子因此而称赞他。子贱尊贤,故贤人辈出。反思我们现在的学校尊崇什么,就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德育少有效果。]
《论语凿度》:[宋,郑汝谐《论语意原》:释者谓子贱之贤,非得鲁之君子熏染渐渍,安得取其为君子。夫舍其人之善而不称,乃归于他人之渐染,非圣人忠厚之言。盖子贱之为人,必沈厚简默不祈人之知者。自非鲁多君子,孰能取其为君子也(不合‘斯焉取斯’原文之意)?观子贱之为宰,不下堂,弹琴而化,则其气象可知。使其生于他邦,与谋臣说士混然而并处,则子贱之贤亦无以自见于世矣。清毛奇龄《论语稽》:若使鲁无君子,则子贱虽贤,亦安所取之而化民成俗乎?这一章有三种解读:一说鲁多君子,子贱学而得之,包注、皇疏、邢疏,都主此说,这种说法恐怕比较符合孔子的意思。一说是鲁多君子,子贱有所取而用,朱熹集注有此苗头(不对,朱子之意同第一说),而毛奇龄《论语稽》主此说。一说鲁多君子,所以子贱能得到重用,郑汝谐《论语意原》即是此意。]
刘宝楠《论语正义》:[子謂子賤:(孔曰:“子賤,魯人,弟子宓不齊。”)“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包曰:“若人者,若此人也。如魯無君子,子賤安得此行而學行之?”)(刘子此注同毛氏之说,美其取人为用,未得其旨。)
正義曰:《呂氏春秋·察賢篇》:“宓子賤治單父,彈鳴琴,身不下堂,而單父治。巫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親之,而單父亦治。巫馬期問其故於宓子。曰:‘我之謂任人,子之謂任力,任力者故勞,任人者故逸。’宓子則君子矣。”《韓詩外傳》同。又云:“子賤治單父,其民附。孔子曰:‘告丘之所以治之者。’對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師者一人。’孔子曰:‘所父事者三人,足以教孝矣;所兄事者五人,足以教弟矣;所友者十有二人,足以袪壅蔽矣;所師者一人,足以慮無失策,舉無敗功矣。惜也不齊爲之小,不齊爲之大,功乃與堯舜參矣。’”《說苑政理篇》略同。然則夫子所云魯之君子,即指所父事、兄事、所友、所師者言。(见得真。)子賤爲政,在能得人,(《中庸》云:“为政在人,取人以身。”子贱能得人,在于其能以修身立德为本也。)故《說苑》又載子賤告夫子以三得,終之以朋友益親,夫子贊美子賤能取人,而又以見魯多君子,故云:“若魯無君子,子賤安所取法以成其治乎。”(此说有误。《韓詩外傳》前面一段已讲到取人为用,即‘賞有能,招賢才,退不肖’;后面这一段,是讲宓子能好学、亲师取友而成其德,是根本,所以才有前面那些治术。所以,孔子不是美其‘取人为用’,这不是根本;而是美其‘好学、能取法师友以成德’,这才是根本。刘子宝楠,训诂虽是强项,但因其义理较薄弱,故训诂亦时有不足。)《新序雜事二》:“魯君使宓子賤爲單父宰,子賤辭去,因請借善書者二人,使書憲書教品,魯君予之。至單父使書,子賤從旁引之其肘,醜則怒之,欲好書則又引之。書者患之,請辭而去,歸告魯君。魯君曰:‘子賤苦吾擾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無得擅徵發單父,單父之化大治。故孔子曰:‘君子哉子賤,魯無君子者,斯安取斯?’美其德也。”《新序》與《說苑》同出劉向。蓋魯君信用子賤,而子賤又能取人以輔其治,故孔子美之。(此说又有误。刘向说‘美其德也’,这里没有讲到取人为用,而是美其有德;刘宝楠这里说是‘能取人以輔其治’,是美其取人为用,不合刘向之意。)
注:“子賤,魯人,弟子宓不齊。”正義曰:《史記弟子列傳》:“宓不齊,字子賤,少孔子四十九歲。”不言何國人。《家語·弟子解》始云“魯人”,與此注合。《漢書·藝文志》有“宓子十六篇”,顔師古注:“宓讀與伏同。”又或作虙,見《五經文字》所引《論語釋文》。然《釋文》以作“宓”爲誤,則不知“虙”、“宓”俱從必得聲,未爲誤也。又或者“密”,見《淮南子泰族訓》。]
《孔子家语·屈节解》:[孔子弟子有宓子賤者,仕於魯為單父宰,恐魯君聽讒言,使己不得行其政,於是辭行,故請君之近史二人與之俱至官,宓子戒其邑吏,令二史書,方書輒掣其肘,書不善,則從而怒之,二史患之,辭請歸魯.宓子曰:「子之書甚不善,子勉而歸矣.」二史歸報於君曰:「宓子使臣書而掣肘,書惡而又怒臣,邑吏皆笑之,此臣所以去之而來也.」魯君以問孔子.子曰:「宓不齊,君子也,其才任霸王之佐,屈節治單父,將以自試也,意者以此為諫乎?」公寤,太息而歎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亂宓子之政,而責其善者,非矣,微二史,寡人無以知其過,微夫子,寡人無以自寤.」遽發所愛之使告宓子曰:「自今已徃,單父非吾有也,從子之制,有便於民者,子決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敬奉詔,遂得行其政,於是單父治焉.躬敦厚,明親親,尚篤敬,施至仁,加懇誠,致忠信,百姓化之.
齊人攻魯,道由單父,單父之老請曰:「麥已熟矣,今齊寇至,不及人人自收其麥,請放民出,皆穫傳郭之麥,可以益糧,且不資於寇.」三請而宓子不聽.俄而齊寇逮于麥,季孫聞之怒,使人以讓宓子曰:「民寒耕熱耘,曾不得食,豈不哀哉?不知猶可,以告者而子不聽,非所以為民也.」宓子蹴然曰:「今茲無麥,明年可樹,若使不耕者穫,是使民樂有寇,且得單父一歲之麥,於魯不加強,喪之不加弱,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創必數世不息.」季孫聞之,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
三年,孔子使巫馬期遠觀政焉.巫馬期陰免衣,衣弊裘,入單父界,見夜漁者得魚輒舍之.巫馬期問焉,曰:「凡漁者為得,何以得魚即舍之?」漁者曰:「魚之大者名為<魚壽>,吾大夫愛之,其小者名為鱦,吾大夫欲長之,是以得二者,輒舍之.」巫馬期返,以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使民闇行,若有嚴刑(同‘型’)於旁,敢問宓子何行而得於是?」孔子曰:「吾嘗與之言曰:『誠於此者刑乎彼.』宓子行此術於單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