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赭麓文学 赭麓文学
2025年10月05日 00:00 安徽
芜湖 仲心华
我的家乡有一条河,名叫青弋江。她名字的由来,是因“流水清澈,漾波回澜,粼粼如翠”。
她发源于黄山西北麓,自南向北,流经皖南七县区,蜿蜒五百里,至湾沚处转一道温柔的U形弯。水势渐缓,向北流淌,最终在芜湖城区的宝塔根下,汇入长江,一路滔滔,奔向海洋。
青弋江是家乡的母亲河,千百年来润泽两岸,见证岁月变迁。无论是建国初期的憧憬、六七十年代的风云,还是改革开放的春潮,她都一如既往地流淌——既铭记过往,“沉舟侧畔千帆过”;也奔向未来,送走晚霞迎朝阳。而我最深的记忆,仍停留在儿时的光阴里:
春天的青弋江,是一首诗。“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布谷声起,春水初暖,田间地头渐渐忙碌起来。放水犁田时常见:春燕绕牛飞,麻鸭啄泥鳅,鲫鱼戏水打水花,噼啪作响撒得欢。一群孩子头戴柳条圈,在地头奔跑,你追我赶大声喊,洒落笑声串串。
夜深人静时,偎在母亲怀中,“听取蛙声一片”,在她轻哼的摇篮曲里,沉入梦乡。最喜早稻收获后,新米煮粥,香气扑鼻。喝罢仍不舍,伸舌舔碗底的那副馋样,至今觉得胜过万千美餐。
春水潺潺,夕阳下有一叶舢板,渔工点篙而行,船头剪开河水,也剪碎漫天霞光。鸬鹚伫立,望着满舱的鱼——“白忙一场”,却无怨无悔,仿佛与人间达成某种默契。岸上有姑娘,花衫竹篮,手执一秤,收鱼上岸,吆喝声清亮亮地荡开,震落晚霞,唤出满天星光。好一幅“渔舟唱晚”,定格了我心中的水乡。
夏天的青弋江,是一幅流动的画。河水涨溢,激情澎湃。三两伙伴,光着身子从石台跃下,水花四溅,笑声震落夕阳。直到大人呼喊,才恋恋回家。有一年水漫街道,大人们忙于救灾,我却不知愁,卸下门板当船划,在街上横冲直撞。回家上门板时,免不了父亲一顿责骂,嘴里嘟囔,心里却欢畅。母亲拉我进屋,换衣递姜汤,几句叮咛如雨后星空,清澈明亮。
秋天的青弋江,似一匹锦缎。石榴映日压满枝,“霜叶红于二月花”。滨水有人家,庭院桂花香,中秋月明亮,柿子如灯院中挂,一家老小围桌旁,大月饼,似月亮,分成几块大家尝,小孩吃完盘中看,馋涎欲滴,很失望。
江湾处,有座大码头,水清流缓,成了天然的洗场。家家户户在此洗菜、晾晒、入缸腌制。待时日,色汁黄,闻着香。临傍晚,友突访,无菜可备心不安,母亲系裙喊帮忙,紧拉风厢灶膛旺,顷刻间,菜上桌:一盘大白菜烧肉,一盘酸白菜炖豆腐,一碟油爆花生米,一碟盐水泡萝卜干,佐上一瓶弋江大曲,边吃边喝唠过往,“五魁首、六花马”,酒令震落夕阳,醉了生活,醉了秋月临西窗。
我也曾手持钓鱼竿钓鱼,鱼上钩,钓竿弯,悠悠遛鱼心紧张,鱼冒头,收竿提上岸,慌不迭,跑回家,未到门前大声喊,炫耀成果等表扬,待母亲红烧扁鱼端上桌,亮汪汪,撒葱花,色香味俱佳,指指点点不能忘。
冬天的青弋江,如一壶陈年老酒,愈久愈香。暖阳斜照背风的墙根,老汉抽着烟袋,老妪纳着鞋底,小孙子偎在身旁,鸡犬相伴,自在安然。屋檐冰凌融化,水嘀嗒落下,仰头接住,清甜入喉、润心——这滋味已成华章,津津乐道儿孙旁。
傍晚炊烟袅袅,一壶老酒,几段三国,爷爷拈须,讲得投入,孙子托腮,听得入神,对英雄情节神往。睡前,奶奶用铜壶灌了热水塞进被窝,暖意融化了漫长冬夜,无惧窗外飘雪花。待到雄鸡报晓,晨雾沾苗,万物复苏,又是一个春天在望。
仿《临江仙》作结: 滚滚泾溪北逝水,浪花淘尽沧桑。 古镇风雨数百载,青山依旧在,青丝已成霜。
七旬老翁江畔坐,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谈中。
注:青弋江,古称泾溪、弋江。
2025年10月05日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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