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70年代的我国农村，家家都不容易，户户都有各自的难，有各自的怕。在我家，母亲最怕的是上堤。

长江中下游地区，每逢冬季，各县便动员农村劳动力赶往南北大堤。采取锄挖扁担挑这样传统方式，加固长江大堤，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个月左右。

凌晨4点钟，母亲便起床了。麻利地给半岁大的小妹妹穿上棉衣棉裤，放进哥哥和我合盖的旧棉被里。那年哥哥6岁多，我4岁多。半个小时后，母亲扛上锄头和兜箕，从外面将门掩上，高一脚低一脚赶往村头集合点，坐上生产队的东风小拖拉机，摇摇晃晃驶向8里外的江堤加固点。晚上天黑了好久，母亲一身泥土，疲惫不堪才回家。

天亮了，兄妹仨起了床。在房内火塘，点燃柴把子，一口漆黑的吊锅里放上少许米，加上大半锅水，挂在火塘正上方的挂钩上。四五十分钟后，吊锅里的饭半干半稀，那便是兄妹仨一天的食物。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4位老人很早就病逝了。父亲在部队服役5年后，在二十里开外的其他公社从事人民武装等工作。家里属于“半边户”家庭，生产队分派的农活，全靠母亲一人承担。

三十年后，说道那段日子，母亲对每年一个月的上堤仍心有余悸。母亲说：上堤是摸黑出门、摸黑回家，一怕你半岁大的小妹冻病了，二怕你们兄妹仨不慎引发火灾了，三怕你们兄妹仨烫着了，四怕你们兄妹仨饿着了。

母亲接着说：除了上堤，其他的农活，像耕田耙地，插秧割谷，手劈苎麻，收割麦子等等，都是在生产队的田地里干活，再苦再累我不怕，三个孩子离我不远，我心里踏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