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
周湘华
我一直相信纯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而且具有一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当一种灾难或危急来临时,纯真能使人专注地投入自己愿意相信的一种美好状态,哪怕是将幻想当真,这种相信任何美好的幻想与幻觉的赤子状态,能无惧世界末日般的灾难,能看得见大自然诸多奇幻的美景,能不可思议地将自己从灭顶之灾中成功突围。
这便是我观看完3D电影《少年派之奇幻漂流》之后的最大感触。
因为李安是唯一一位华人奥斯卡最佳导演,更因为我事先看过同名小说,很好奇这样一部“抗拍性”极强的小说漂流的整个过程,人与老虎之间几乎没有对白,所有海上奇幻壮观的景色,老虎的全部神态动作均需动画虚拟,李安会怎样将这样一部极难拍摄的小说搬上银幕,因此便在第一时间坐到了电影院。
是的,李安又一次令观众叹服,我更是被电影中那贯穿始终的纯真情怀与力量所深深打动:一位十六七岁名叫“派”的印度少年,与全家一起坐船前往加拿大的途中,在海上遭遇巨大风暴,所有人及随船的大部分动物均不幸罹难,唯有派及一只三岁孟加拉虎、一只豺狼、一只猩猩、一匹斑马逃出生天。可是很快,所有的野兽在同一条救生艇上展开了厮杀,豺狼把斑马与猩猩吃掉,老虎叫嚣着出来干掉了豺狼,最后仅剩下少年派与那只孟加拉虎在汪洋中的一条小船上漂流。
的确,人生最大的悲剧不是末日般的灾难降临,而是灭顶之灾来临时,还有一只强壮的孟加拉虎咧着大嘴“俯视”眈眈地伴你左右!
派的生命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巨大的死亡威胁。为了与老虎保持安全距离,他用船桨、绳子、救生圈、救生衣等做成了一只简易小木筏,然后将小木筏紧紧拴在救生艇上。最初,少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老虎置于死地,后来他逐渐意识到,只要保证老虎每日的食物与饮水,自己就没有生命危险。
在与虎相伴,漂流于浩瀚无边大洋的二百二十七天里,天真的派面对残酷绝望的现实,选择相信常识之外,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即人与老虎能够在互相威胁互相警惕互相依赖中共同求生!
作为一个既笃信基督教又信仰印度教与伊斯兰教的有神论者,作为一个愿意放纵自己好奇行为的纯真少年,派开始了在恐惧中成长为男人的生存技能学习,比如如何制造钓竿,如何寻找淡水、如何在暴风雨的夜晚与鲨鱼搏斗,如何识别奇幻“食人岛”白天与夜晚截然不同的致命诱惑,如何根据自己从小在动物园长大积累的经验驯虎……
谁说只有人性才有双面性,常常善与恶相依,美与丑共存?谁说在某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为了共同对抗大自然的灾难,老虎便只有凶狠残忍黑暗的一面?谁说那个时候的猛虎,没有细嗅蔷薇的一面?
我与派一样,相信庸常人制造的常识之外,世界一定还有另一种可能!
将幻想与“想当然”当真,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的人是有些单纯,有些天真。但唯有天真,才能抛弃人类中心主义;唯有天真,才能搞定心中那头孟加拉虎;唯有天真,才能创造奇迹:在残酷复杂的现实面前,能够与虎谋食,共同逃生。
是的,世界一定还有别样的可能性:如果创造一个互相信赖、互相依存的环境,在那样的时空里,人类可以帮助兽类摆脱黑暗,激发美好。在那样的时空里,吃人的老虎是可以慈悲的,想杀老虎的那个人是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你若不信,电影的结尾,派与老虎双双得救了。救生艇终于漂流到了海岸边。于是危机解除,人与老虎各自归位。
这些日子,我老是在感叹一件事:那就是派来自乔达摩的故乡印度,而我们出自老庄的故乡,两者既是近邻,文化交流又源远流长,为什么大多国人更愿相信眼见为实?为什么大多国人在危机来临时,处理事情的立场更愿建立在理性根据基础上?为什么我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肯接受并相信超越人类理性认知范围的可能性即常识之外,世界还有另一种可能?就如电影中那两个保险公司的调查员,他们既不相信香蕉会在海面浮起来,也不相信地球上会有“浮岛”的存在?“尽人事听天命”是中国人的古训,为什么在印度少年身上竟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是因为导演李安是中国人,还是印度人“各归其位,各安其命,贫富皆逍遥”的国民性使然?
不管怎样,我都相信在常识之外,世界一定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我相信人类在认知上的局限性。
我相信在某种条件下,香蕉可以从水里浮起来。
我相信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一定存在那样一个奇幻的“食人”浮岛,白天美丽如桃源仙境,夜晚恐怖似死亡之谷。
是的,正如一位睿智的网友所言:什么都信,才看得见奇幻之美,纵末日亦无惧。
其实何止如此呢。关于生活,每个人都有很多梦想。
就如我,假如可能,冒死在汪洋中漂流一次我也愿赌服输,因为我也想要亲历那些奇幻壮美的景观:看见那些涌出海面的蓝鲸,经历那样恍若梦境的水母夜,遭遇那样漫天飞舞的飞鱼,在神秘莫测的镜面海上大喊大叫。
人这一生,使劲活也活不过一百岁的是大多数,谁不幻想经历一些真正有劲儿、别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