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担(2016.10.9《泰州晚报》副刊))

分类: 散文随笔 |
文 |
苏宝大
货郎担,家乡老少曾说成“换糖的”或“糖担子”。
曾经的货郎人,年复一年,从这个小舍再走进另一座村庄。他们行走在寒风、雪花、骄阳和炊烟之中,一天天地走了又回来,赚取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
记得一首诗是描写货郎人的:“鼗鼓街头摇丁东,无须竭力叫卖声。莫道双肩难负重,乾坤尽在一担中。”鼗鼓就是“拨浪鼓”,长长的小柄艄头有圆圆的小鼓,鼓身双面蒙有绷紧的鼓膜。鼓壁两侧缀有灵活的小耳坠。货郎人边走就会执柄摇动鼓身,两个小耳坠就会不停地击打圆圆的鼓膜,发出闷脆悦耳的“咚咚”声。
货郎担人,一根扁担挑着两箩筐。箩筐的口面上,各横卧一个长方体木制的货盘。一头货盘里,摞叠着几层白糯糯圆形的又酸又甜的叫“黏糕糖”;另一头货盘口面上,镶有可灵活抽拉的透明玻璃。玻璃的面板下面,平均分隔成若干个小方格。每个格子里零零碎碎装有鱼钩、陀螺、牛皮、毽子、弹弓。还有女人们要用的小针,小梳子,小镜子,针股子,百雀羚,雪花膏,歪歪油,梳头油,做鞋用的松紧带,纽子,甚至家中用的灯捻子,灯罩子……货郎担虽小,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在“鸡屁股是银行,山芋萝卜是主粮”贫瘠、粗糙、寡淡的岁月里,小孩平日里想解小馋,唯有眼巴巴等货郎担的到来。再从家中的旮旯,挖地三尺,翻箱倒柜,找出铜的,铁的,铝的,锡的,鸡肫皮,牙膏皮,鸡鹅鸭毛……然后,喜滋滋劲抖抖连蹦带跳出了院门,直奔小巷。
拿来的七零八碎脏兮兮一大堆废品,一股脑儿塞到货郎人手里。货郎人接过破破烂烂东西在手上掂量一番。左手操起一把厚重的铁刀片,摁在软绵绵的黏糕糖饼上;右手再操起一把小铁锤“叮叮咚咚”敲开一小块软糖,往小朋友们嘴里一塞,说:“快回去找,找一找,吃不了。”吃上了瘾,必定再回到家,直至把家中翻个底朝天。
记得在课本上,读到丁玲先生《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这边树底下也常歇下来一两副货郎担,或是卖西瓜的。”坐在教室阅读到这段文字,就会自然而然联想起小时候,村上那棵硕大的苦楝树下,一群瞪着贪婪的双眼,围着货郎人叽叽喳喳喧腾的画面来。
我也曾欣赏过一幅南宋画家李嵩的《货郎图》,画中有诗,诗中有画,把货郎人在朝朝暮暮,日升月落,走街串巷,刻画得活灵活现。看后总令人浮想联翩,勾起童年难忘的情景。
现在,偶有闲暇,就会思绪绵绵,再情不自禁极力去追寻当年记忆,然后,兀自走近村中央那棵仍在耐着寂寞时光,还在顽强生长着的苦楝树下,驻足,静思。恍惚间,又好像依稀回到了昨日。曾经的那三五成群的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屁颠屁颠追逐于货郎人身后活活泼泼的情景和画面来。可曾经的喧闹,永远不再回来。或许,那些曾经带给童年无数次欢乐的货郎担,值得一辈子去回忆。
一晃,几十年匆匆而过。如今,我的头发日渐稀少,记忆却日渐丰沛,在时光流水的淘洗中,曾经热闹的货郎担不知哪年哪月悄然消失了。远去的货郎担,如诸多淘汰的行当一样,终归不能经久传世,或将永远再难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