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叫我愤怒的梦，梦醒后爬起来突兀的坐在床上，内心的愤恨依旧不能平息。于是，移身伏案坐下，执笔来写下这场梦，愤怒的梦。

我年纪大了，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跛了脚，没有工作，每天以乞讨维系残生。

今天，初冬的风有些料峭了，刮了一整天，我在街上也跪了一整天。夕阳收了它最后一束光芒，我知道我该找一个地方度夜了。最好是晚上没人又不怎么通风的巷道，不然总是被深夜的寒风无数次的侵袭醒来，想睡一个囫囵觉也不得。看了下我面前排放的铁盅里，一角、一角、五角、一块……，加起来整好十块钱。“今天倒是好，一个整数”，我自己奇怪的想着。

我路过一座天桥，傍晚依旧人来人往。天桥上趴着一个中年男人，也是个乞丐。衣着破得遮掩不了肉体，鬅鬙着头发，一脸黑垢，胡子拉碴，腿上还有一些疮眼儿，有结痂的，还有露出鲜红的皮肤的新疮，脚上没有鞋，不时还发出一些呻吟的痛苦声。“这可比我惨多了，也怪不得，比我挣得多了这么多”。我这样想。一个小纸箱，一块、五块、十块，竟然还有二十的，几乎要装满了。

我看到了他的可怜，连同样是乞丐的我也起了怜悯之心。当我路过他的时候，我把我仅有的，也是我全部的十元钱给了他。如此算是抚慰了我的良心。却看到他似乎是投来一种鄙夷的眼神，可太快我没有看清。继续看到的仍是他痛苦的样子，加以呻吟的声音。

我怀疑我看错了，一边离去，一边不时反顾过头去看那乞丐。不一会儿，天桥上很短一趟的时候里人少了。我看到他收工了，一下从地上窜爬起来，动作很顺捷。他看了看他今天的收获，露出了笑，同时也没有了呻吟。

“你这狗东西，骗子……”我向他跑去，喊着，想要揪住他凑他一顿。

这乞丐闻声拔腿就跑，因为我的腿脚不利索，奔跑起来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臭乞丐，谁要你的钱，呸……”那乞丐抓起几个硬币朝我的身体砸来，用以瞧不起的口吻，且一边跑还一边做着鬼脸回过头来看我。

那乞丐很快跑远了，只剩我一个人驻在那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还发出尖锐的歧笑声。我无地自容。

这一夜我几乎没睡，一直沉浸在羞愤之中。却又想，“知道那乞丐是健康的人不更好吗？非要如我看到的才开心？……可他在行骗”。

第二天很早我就出门了，再次路过昨日傍晚的天桥，又一个乞讨者。一个六旬许的老妇女，一张报纸上写着字：什么患了绝症……又是没有亲人……还有饿了几天不得已才乞讨……

她的脸不怎么显病色，耷拉着脑袋，喘着微弱的不匀的气息，似乎一点一点的在没了。

我路过那老妇女时，“我呸……”朝她破烂的锑钵钵里吐了一口唾沫。“难怪碗里还一分钱都没有，出来骗人也不装像点，看看昨日那乞丐！还在那里坐着，还会写字，骗子，她娘的……”我这样想着，并施以鄙薄的目光，而后扬长而去。

时间很快，天色的灰暗收拢过来，宣告着一天又即将结束。

今天还不错，学着昨日那乞丐的手段，我扮了一些惨象，收入竟差不多要上一百了。

再次路过天桥，天桥上聚集了很多的人。我想这是什么西洋把戏，吸引了这许多人？随着人群和好奇心，跛着脚，我也挤着看是什么稀奇事。

是那个老妇女，她死在了那里。死在了这繁华中，死在了这人群中。是的，我看见她的锑钵钵里没有一分钱。她死在了她没有伪装的真实中，而不是以更惨的表现呈现在别人或者观众面前。

如果真实重要，那在这儿就不该是如此的残忍；如果真实不重要，那一定是他人的欺骗迫害了它。

“那老妇女死了？真的死了？是那个老妇女？……”然而她确切的死了，有她的遗体和我的眼睛作证。

我对自己充满愤怒。我忏悔我的不敬，忏悔我的鄙视的眼光。

我失落地走在大街上，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群，我觉得羞愧。

这是我的不幸，也是死者的不幸。我似乎还看到昨日那诡诈的乞讨者的狞笑。

我咬着牙，被这愤怒激醒，醒来知道是梦。我突兀的坐在床上，趁着还未平息的余愤，移身伏案坐下，提起笔写道：我做了一个愤怒的梦……

更多本人各种题材的现实主义原创纯文学或严肃文学作品请访问本人的博客主页，也欢迎关注本人的博客。

                                                               长行

                                                 2016年3月24日凌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