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兴最的人生》中篇小说连载(上)
(2017-11-08 18:5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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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纪录片中,在别人的口里,在史书里,在小说中,我们知道的伟人或者英雄人物大有白璧无瑕之人,这让人感觉很不真实。兴许这与中国人为了满足精神需求喜欢将人神化有关,出现的人物很多,孔子、关羽、诸葛亮、老子……,还有一些伟人的出生,总要流传出一些这人出生时的一些神奇天象传说,以证实这人成为伟人的必然性。好的人就喜欢更美化,神化,坏的人就喜欢更丑化。但人确实是难有完人的,比如毕加索感情糜烂,比如马丁路德金身为牧师抄袭,嫖娼也是常有的事儿等。但这些都属于二八开,三七开之类之人,以及梵高,不为世俗妥协一丁点,要是懂得进退、随世,成名以后尽可以做自己的事儿,或者人生的悲剧就不会上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又属于瑕不掩瑜。但有些所谓的“伟人”就实在不敢苟同,比如拿破仑、成吉思汗,他们纯属侵略者,如同二战时候的希特勒、裕仁。
章兴最是我心里的人物。他曾经打架、酗酒、嫖妓,有一分钱巴不得能以两分钱用,在村里是为强盗也是无人不知的事儿。他还偷过我的家,但是未遂。当然,现在想起已经没有后怕了。
说回那次我家被章兴最偷的事情。我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母亲就在外挣钱供我读书。我十岁那一年父亲在外受了工伤,爷爷离开了家,去了父亲那里,看望父亲,家里就只剩下了我跟奶奶在家。那时候农民家里被偷是常事儿,爷爷走后的当天晚上,奶奶跟我说,晚上睡觉要注意些,现在家里就剩她跟我,家里没有男人,怕有人要乘虚而入。大晚上的,跟我说这些,那时候还是点煤油灯,没有用电,那灯光微弱昏暗,一个屋子在煤油灯下呈现出不少的黑暗角落,我吓得心里打颤。我的家里很穷,可以说是蓬户瓮牖,家徒四壁,偷什么呢?那个年代不比现在,没有偷的东西,粪桶总有吧?偷了粪桶自己家就不用买了呀,而且粪桶都长一个样,偷了别人家的粪桶放在自己家里,谁知道它是谁家的?还好一夜平安无事。那是爷爷走后的第二个晚上,午夜的时候一切静悄悄地,家里的狗突然向着屋对面的山上吠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吠一会儿。那年是伏天的时候,空气如同被点燃了一般,夜晚的星星与月亮照得大地亮堂堂的。晚上我跟奶奶睡,吃完晚饭,洗了澡,我跟奶奶上了床,睡在席子上,奶奶就拿着蒲扇给我打扇,第一驱赶蚊虫,第二扇着凉快,我很快就睡着了。不长的时间,奶奶见狗一只吠,叫醒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听动静,也不见什么动静,然后拿起电筒轻脚轻手地往屋外后,奶奶走在前面,我吓得心里直哆嗦,弓背缩脑地跟在奶奶的身后。奶奶一下打开了堂屋门,同时也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晃动着光亮四处扫射去,我家旁就有一片树林,只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一下窜躲在了树的后面,然后又以很快的速度向青杠林跑去,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你他妈的狗东西,你还知道家里就只有我和一个孩子?千刀剐的,你这不得好死的东西……”,奶奶破口就骂。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虽然没见那人的脸,但是那头发,不高但壮实的身形不说就知道是谁,是章兴最。跑了倒好,要是他真就停下来吓不跑,我跟奶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跟奶奶又上了床,准备睡觉,奶奶要吹掉床边香桌上点着的煤油灯,我不让,怕黑,我被吓得完全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觉得有人在我面前擎起一把锋利的刀就要向我挥来或刺来,那人有一张凶悍的脸和一块以一敌十的身板儿。好像相信晚上有鬼怪出没的人,觉得一个人夜行就会被附体或者被迫害一般。我一直使劲儿地抱着奶奶的脖子,不能睡去,或者用“抱”还不恰当,应该用“勒”。
说章兴最卑劣绝不为过。他既然连我们那样的落难之人也下手,或者就是专找我们这样的家庭和人好下手。
但这样的事儿却没有人报过警。首先,那时候人们的法律意识还不强,而且大多没有证据,每次损失也并不大,还有就是怕招惹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大多不要命,报复心理大,怕捅了马蜂窝,引祸上身,得不偿失。
说“人之初性本善”是不大正确的。既然性本善为什么人从小就要教育和引导?在动物身上这一点体现得更形象。食肉动物在幼小的时候就知道要杀死猎物来获取食物;传说有一种名为獍的恶兽生下来就会马上吃掉生它的母兽;小狗会跟自己的兄弟姊妹抢食;食蜂鸟等一些鸟类刚破壳就狞恶地把巢里还没有破壳或已经破壳但身体弱于自己的手足推出巢去,以此来获得更多的食物和宠爱。
然而如今的章兴最与以前我们了解的章兴最截然两样了。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孝敬自己的亲人,挣钱养家,供孩子上学。他与人和谐相处,总是态度很好,脸上挂着笑,村里谁家有什么忙需要章兴最帮,只要力所能及,他总是很愿意出力,为别人解忧解难解困。我心里现在开始对他充满敬意,所有的人对他的看法也有了根本的改观。
他改变了以前我对这个社会的一些看法。比如我认为一个人渣要变好是几乎不可能的,心性一旦养成,也就是十五六岁后是几乎不会被改变的。即使有改变也恐怕是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可如今自己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并且这改变是根本性的,很让人惊愕。
至于章兴最浪子一个为什么竟有这样大的转变?还得慢慢说来。
二
一个向来秉性正常的人,我们绝不会感到这有什么惊讶可言,但一个很不正常的人,突然变得正常起来却会激起我们很大的好奇心。
因为对于章兴最的身世很感兴趣,我只有十多岁的时候经常问起我的爷爷,当然,可惜的是爷爷如今已经去世了,奶奶也患了重病。
章兴最的家里很穷,“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家的穷。穷困是很容易让人愚昧、懦弱和比较容易具备暴力倾向的。二三十平米的土墙房子,高矮只有三米左右,房顶不是由瓦构成的,是由枯草构成的,那墙的破损简直很难用“壁”来称呼,外面下大雨,里面就有小雨,风大了就直接掀掉它的屋顶。家里由简单的碗具、农具和供人睡觉的床构成。我去过他的家,家里潮湿昏暗,没有一件像样儿或值钱的东西。
小时候我经常骑着我家的水牛到山坡上去放牛,因为知道章兴最是黑社会一样的人物,所以有时在山坡上放牛老远看到章兴最都吓得心里瘆,躲得远远的。
还从家人、亲戚、村民们的口中知道,章兴最在外地打工,经常厮混于这个和那个女人之间,上班吃不了苦,也存不了钱,挣了一点钱可以生活后就不再去上班,找女人,喝酒,等把钱用完了再去工作。好像现在一边挣钱一边旅游的只见当下不见未来的人。他在别人老板厂里上班不久,他自己不走,别人老板也要辞退他。因为他有时去厂里去上班,工作能力不行不说,厂里的一些材料也时常少斤少两的,别人都清楚他的为人性质。只是他运气却很佳,从没有因此而进过派出所。
跟很多女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一直没有老婆。他经常向工友借钱,借了又常常还不上,或者很长时间才还上别人的钱,或者拆东墙补西墙,经久之后,大家都不愿意把钱借给他了。实在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家,至少家里还有饭吃,然后再另谋去处。
以上说的已经不是他人生最初始的时候了。他念不进去书,没有上学后在家一分钱不挣,吃家里的有十来年的时间。恶名遐迩,人们谈起章兴最的时候就是摇头唾弃地,这也正与如今大家对他的看法有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过往好似一个人的暗疾,但章兴最却不避讳与我说起。而且我与他住在同一个村庄,知道他的事情本来就不少。
三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只会打洞。这句话的意思一定不是“龙”生的孩子一定是“龙”,“凤”生的孩子一定是“凤”,“老鼠”生的孩子一定是“老鼠”。而是说“龙”生的孩子很难不是“龙”,“凤”生的孩子很难不是“凤”,“老鼠”生的孩子很难不是“老鼠”。或者说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很难是贫穷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今后很难富裕。钱生钱容易,没钱要生钱就难。某些绝对的言语,我们不能把它如字面意思一样看待,而应该把它当普遍现象看待。而“普遍”并非绝对。
章兴最的母亲十七岁就嫁给了他的父亲,然而他的母亲过不了苦日子,看不得别人有好日子过而自己没有。不堪忍受苦日子,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跑去跟别人结婚去了。而具体是跑去了哪里?嫁给了谁,章家人一点不知道,娘家人也不知道。娘家人也无奈,觉得家里人做了伤风败俗之事很没颜面,娘家也找不到人,没有办法,唯有怨叹。章兴最的父亲虽然是一个不顾家的人,但父亲很爱母亲,是真真切切的爱,什么都为她着想,农活儿都怕她做了重的。而不顾家又如何称得上爱?章兴最的母亲嫌父亲没有钱,跟着别人跑后,二十几年了,从没回家看过他。他甚至完全不知道母亲的模样。章兴最很奇怪,母亲既然嫌父亲没有钱就别嫁给父亲呀,于谁都好,却不但嫁了父亲,还生了他,人类很多事情真是很难想象。女人怎么让钱决定了婚姻?他是他的母亲的亲骨肉呀,她如何能铁得下心,连他也从不过问?世上哪有这样的母亲呢?虎毒还不食子呢。人们谈起“母亲”,都是什么“光辉”、“河流”、“慈爱”这类的颂扬词句,都说母性是伟大的,看来并不尽然。其实上“母亲”也有极个别没有母性的情况,正应了“世事无绝对”这句至理名言。章兴最想。
章兴最的父亲爱是一定爱他的母亲,但也不是个好东西,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在外所谓“挣钱养家”但家里是否有米下锅不是他的事儿,他只管自己的肚子是否鼓囊。爱只停留在爱上。章兴最的父亲不是个人,这正是她的母亲跑掉的铁一般的理由,事实细想一下,这个“铁一般的理由”并站不住脚,如果要离开章家怎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呢?两个人的错误,章兴最成了承担者。
章兴最的父亲与母亲并没有办理结婚证,自然也不必办理离婚手续了。
男人不为好东西的不少,女人实为动物的也不少。除了鸳鸯少数之类,看着雄性打斗,对比雄性为自己创造的条件,好的厉害的,雌性就跟谁。
再也没有了母亲的消息,章兴最的父亲根本不考虑章兴最的事情,说在外挣钱供孩子读书,不过是名誉上说着好听。
婚姻有些时候不过是助恶!
章兴最从此开始跟自己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的爷爷奶奶有五个孩子,三男俩儿女。这时候的爷爷奶奶还年轻,每个孩子都巴不得自己的父母帮帮自己忙,替自己守家也好,替自己照看孩子也好,但帮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不高兴,帮了老二,老大老三老四老五不高兴。一碗水不可能端平,总有人不高兴。这时候章兴最还是个孩子,爷爷奶奶不管,谁管?爷爷奶奶不养,谁养?爷爷奶奶就分家出来,养章兴最,也不是只养章兴最,如果自己的其他孩子生了孙子孙女,他们也都愿意带。
章兴最上学,都是爷爷奶奶拿的钱,对此,伯伯、姑姑们都啧有怨言。章兴最初中上完就没再上学,第一爷爷奶奶年岁逐渐大了经济不堪负担,第二章兴最的成绩也不算好,没有考上高中。但章兴最的岁数也还不算大,就赋闲在了家,或者这里做做短工,那里做做短工,或者在家放放牛,一下飘到这里,一下飘到那里。爷爷奶奶并不催促章兴最的任何事情,很喜欢章兴最,把章兴最当做自己的幺儿子看到。而且章兴最对于自己的爷爷奶奶还是很听话懂事儿的,他明白爷爷奶奶有多辛苦,有多爱他。
十八岁的时候,章兴最的父亲去世了。原因是在外与别人打架斗殴,别人打死的。章兴最与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怎么一起生活过,也没什么感情,或者准确的说是有点不喜欢他,跟父亲很少的记忆中,与其说是只记得父亲的严厉,不如说是只记得自己挨父亲的毒打,故此章兴最并不感觉难过,没有觉得有失亲之痛。但自己的爷爷奶奶却还是很悲伤的,虽然自己的儿子很不争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父母总比儿女的心软。
随着自己一岁一岁的长大,章兴最依旧没有什么正经职业。但他还是很爱自己的爷爷奶奶的,只要有点钱,他总不忘回家给爷爷奶奶买点吃的回去,哪怕东西再微薄,都如同千里鹅毛,他也只有如此实力,每每看到爷爷奶奶的高兴,他都感到一种满足感,存在感。然而二十多岁的时候,章兴最的爷爷却去世了。
章兴最永远都忘不了爷爷病重的时候,伯伯们都不想出钱让爷爷住院,最后没有办法,又生怕对方比自己少出了半分钱。而姑姑们呢?她们以女儿著称,认为女儿就没有责任,父亲生病都是哥哥、弟弟,或者说他的儿子的事儿。女儿对父亲没有赡养义务,那是中国那个时候的民俗,直到现在这不可理喻的“道理”还零星的有存在,没有完全绝迹。章兴最真不知道爷爷在生病的时候是怎样想?是绝望,是无奈,或者还是觉得这样的想象普遍而正常?这件事情给了章兴最很大的触动和反思。而章兴最呢?他爱自己的爷爷,但是他拿不出半分钱,自己一句硬气话也不敢说,也没能力说,他只恨自己,也初识了钱的重要,钱的重要不在其钱的本身,在于它的用途。
爷爷的去世,让章兴最觉得自己再没有了依靠,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弱不禁风起来。
人虽所谓“高级动物”,事实上人就是动物,“高级动物”只不过自己对自己的敬称,事实本性一致——父母与孩子,养育子女是天性,尽孝是没有的事儿。而鸟儿反哺,或者更正确的不是“报恩”,而是父母在教育自己的子女哺育后代,如同人类父母一般,担心自己的女儿,至死方休。而人类会尽孝,是因为道德、教育、情感使然,基本与天性无关。
章兴最的爷爷去世后,有人问章兴最的奶奶是否去别人家,也就是再嫁,他的奶奶觉得她的一生只有爷爷是她的伴侣。
章兴最的奶奶生活的年代有几个不是穷苦之人?当然,他的奶奶也是。在他的奶奶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家里的兄弟姊妹,父亲母亲都因为饥饿而死尽了,还不满十岁一家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母亲死在了一个大雪皑皑的隆冬天气,当她的父亲找她的母亲的时候她的母亲死的姿态还是背着背篓,坐在路边,头埋在两膝之间的。发现时身子已经僵硬,无法伸直。许是冻馁,身体又虚弱,想坐在路边休息一下,就再也没有起来。她的母亲就埋在了她去世地的路边,连棺材都没有。她的父亲去世的当天晚上把最后仅有的一点食物都给了她,晚上她与父亲睡在一起,睡时她的父亲还在跟她说话,还拿出他兜里的十几元钱,说是等她出嫁的时候给她买点东西。当然,如今的十几元钱比不得那时候的十几元钱。随后她就抱着自己的父亲睡着了,早上她起床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就是章兴最的外曾祖父还没有起床,别人问起的时候她说她的父亲还在睡觉,当临近中午的时候却仍不见其起床,有人就去床上看她的父亲,事实上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章兴最的奶奶被过继到了她的二爸家,而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二爸只是想得到孩子的父亲留下来的十几元钱。然后她辗转去了几个亲戚的家,都没办法喂养她,每个家里都很贫苦,物质贫瘠,家里孩子也都很多,也根本就不把她当人看。最后是到了一家想养女儿的没有任何血缘等关系的人家才生活了下来。到了新的家庭,章兴最的奶奶起先也把自己当作“她是外人”的卑微感进了那个家庭,然而这个家庭条件还不算差,也是真心的对她好,后来,章兴最的奶奶也就慢慢地褪去了“她是外人”的心理隔膜。
所以章兴最也没有了父母,章兴最的奶奶不想自己的孙子也有如同自己一样的命运,她知道那有多苦。
章兴最的奶奶年轻的时候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爷爷也就是他家很穷,但奶奶就是喜欢爷爷。有人劝过他的奶奶,但奶奶希望得到的是爱情。结婚生子后,看见自己的孩子穿补丁裤子,吃不好的时候,有时候确有一丝悔意,但时间越久他的奶奶也越觉得幸福和庆幸了,因为身边的夫妻要么离婚,而大多数的夫妻是吵架、打架、出轨,名为夫妻,实则名存实亡。而自己身边的爱人,从结婚爱着自己,对自己好,陪伴着自己,如今依旧如此,对自己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地,一辈子基本从没吵过架,更别说打架了。有什么物质能换得了这样的终身伴侣的呢?当然,恩爱且富裕一定是更好,而人生怎样的拥有才是个满足?恩爱又富裕也不应该是通过对比和背叛得来。
章兴最觉得自己的爷爷奶奶如同高洁的天鹅。一日为伴侣,终身为伴侣。终身养育无数子女,老来没有一个在自己的身边,而其中一只天鹅死后,另一只天鹅就只会守着这份感情至死。章兴最觉得爷爷奶奶的感情无比的可歌可泣!
章兴最想到自己去工作挣钱,想到自己的亲人,有些觉得自己是好吃懒做之人,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却觉得自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父亲可是他自己讨厌的人,这是他要划清界限的,他瞧不上自己的父亲。他也知道身边的人早对自己有了闲言碎语。
虽然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在章兴最身上时有发生,这样得来的东西容易一些,但章兴最并不是一个良心冥灭之人,他也懂恩,知好。投机取巧,不可称许,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人生没有捷径,所有的弯路也都是人生的成就因素所在。爷爷的去世是他人生的开始,是他人生觉醒的引子。只有努力,通过自己的勤劳和艰辛得来的一切,自己内心的一些善意才能得到表达,这样自己的内心也才能得到更好的安宁。
四
深冬的夜时很长,早早的天就黑了下来。晚上八点钟霜雾就从天空弥漫了下来,手电筒打出去,空中如同飘散着充溢的粉尘,如同一个个鲜活的寻找光明的生命。草木上也开始上了露水,没有月光,天空黑得视线没有能见度,天空静得真是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分明。
因为怀孕的事情,曾玉梅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家里亮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一会听见远处有狗吠的声音,曾玉梅站起身来,站在堂屋门后面,又只隔了不长的时间,听见有人轻声地剥啄了两下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对着门缝用以几乎听不见的急急地声音说道:“快开门”。是章兴最的声音,这次章兴最摸黑出门不再是为了偷窃之事。曾玉梅瞬即就打开了门,章兴最进了屋,曾玉梅又赶忙把门给关上,“你说怎样办?这都是你的问题,安全措施没有做好,侥幸不了了吧?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是更年期的问题,原来是怀了孕”,曾玉梅一脸愁容,焦急地说道。
“我也不想”。
“你不想?我想?那你看现在怎么办?”
章兴最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
“我今天回家细想了一下,要不我们就把这孩子生下来吧?……”
还没等章兴最把话说完:“生下来?亏你想得出来,想死”。
“你离婚吧?我们在一起,一起组建家庭”。
曾玉梅对章兴最确有一份喜欢,但离婚,代价太大,也没有想过。曾玉梅只想着有章兴最,可以驱散一些寂寞感,可以拥有一些新鲜感,没想到世事总有代价。
“离婚,我有我的孩子和家庭,离婚?你以为离的不是你?说得轻巧,我说过我们可以保留着这一层关系,不许有其他念想……,我们不是爱情,不是爱情,还得我说多少次?。
“但这孩子毕竟是一条生命,你也知道我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曾玉梅没有说话。
“你看看,你老公和你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过年回家绝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又得出门务工,你在家看家,做庄稼,现在孩子不过两三个月,看不出怀了孩子,到时候你再把孩子生下来,没有人会知道”。
“生下来?这样大的一件事情,到时候大着肚子别人不知道吗?”曾玉梅把脸别过去。
“你就少出门,或不出门,需要钱,我就想办法,没吃的,我就把家里的粮食给你拎来,再给你买些肉”。
“不行,以为生孩子的不是你,而且你哪有钱?”曾玉梅气郁仍不见消退。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岁数也不小了,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不管儿子女儿,你不也同样多了一个孩子吗?总有办法可以把孩子生出来,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到时候生了孩子,我不要你负责,生完我就马上抱回家,自己养,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吗?”
“你来处理?……,我想打掉他”。
“打掉他?……”。
章兴最继续与曾玉梅软磨硬泡,但最后仍不见结果。
“今晚我就睡这样吧?”
“你还想睡我这里?不行”,曾玉梅看也不看章兴最一眼地说。
事情只能暂且搁置不论。
人是不能忽略“性”的存在的,要说两人有多深的感情,还不至于,但两人都是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两人各取所需,几句暧昧的话,男方主动一点,两人就长时间的把这种姘居关系和姘头身份确立了下来。而要说感情,就是合法夫妻,有多少又有很深很好的感情呢?
曾玉梅比章兴最还大几岁,如果有孩子,也算是老来得子。后来曾玉梅真的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肚子大了的时候就东躲西躲,尽量少出门,少露面,在很多人的心里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事实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曾玉梅与章兴最的事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是因为这样的暗事,大家也都装糊涂,装作不知道。为了不暴露风声,曾玉梅临盆的时候,连接生都是章兴最完成的。生完孩子,章兴最就把孩子抱回了家,是一个儿子。为了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曾玉梅没有坐月子。孩子吃奶曾玉梅就把奶挤出存放着,章兴最每天到了晚上都偷偷地去取。
曾玉梅多想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身边,谁都想自己多有几个孩子,而且农村重男轻女思想的缘故,又是儿子,曾玉梅只恨儿子不是自己跟自己的男人的孩子,而且要撒谎说孩子是自己的男人的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根据时间来算,也完全不可能是自己的男人的孩子。只能忍痛割爱,走一步看一步。
章兴最为了这事情不要宣扬起来,所以给儿子取名为:章宁。
章兴最的奶奶知道这孩子是怎样回事儿,她不提。她一直担心孙子的个人问题,还没有成家,或者最终的担忧是没有孩子,到时候孙子没有人养老,生病的时候没有孩子在身边,百年过世后连上香的人都没有。虽然孙子没有妻子,但有了孩子,退而求其次,也算是解决了个人问题。当了祖祖,章兴最的奶奶高兴得不行,每每将孙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就不想离手。
就如此地,章兴最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一年章兴最已经有了三十五岁,虽然拥有了自己的孩子,但这孩子也并不是一件光彩事儿。
五
有了孩子,章兴最有了憧憬有了奋劲儿。
有了孩子,就要用钱,在家是挣不了钱的,做庄稼挣钱能养家,几乎是天方夜谭。虽然如今的孩子用不了多少钱,但是以后孩子要读书,随着长大开销也会大起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章兴最决定去沿海打工挣钱,村里去沿海做工地的人很多,做工地虽然辛苦一点,但钱也多一点。章兴最跟着一位村里的同乡,依着年纪,喊余大哥,去沿海工地上上班。
奶奶知道章兴最有了收心,想养家养孩子的心情的时候高兴不已:“好好好,你去吧,我曾孙子我在家照看,你放心好,你爸,你都是我养大的”。
就这样,章兴最离开了奶奶,离开了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自己的家,临走前与曾玉梅道了一声别,打工去了。曾玉梅呢?这种事情很难以启齿,要离婚,家里有自己的孩子,不离婚,外面有自己的孩子,只能是踯躅与思想奴役归于恒久生活中。
以前打过工,但没像如今这样认真和下决心过。到了工作的地方,章兴最在工地上做泥水匠,工人们都是远离大城市上千公里来的农民工,吃就吃食堂里的大锅饭,睡就睡大寝室,上下床,床又挨着床,一个寝室睡一二十个人,或者直接睡工棚。
艰苦的工作,简陋的生活环境,在人家手下干事儿就得服人家管,所以说“愿做一块钱的老板,不愿打十块钱的工”。有时老板指着鼻子骂,受委屈,他知道有些老板纯属单纯有钱,事实并没什么过人之处,纯属蠢货,但如今自己全然没有了当年的冲劲儿。他艰苦的工作和生活着,但这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
当然,并非所有挨骂都是受气和自己冤枉。
刚到工地的第二天章兴最就挨了骂。做事碍手碍脚,不能俯得下身,别人都在工作,他则站在一旁看这儿看那儿,似乎一样没见过的吃的东西,不知道如何下口。包工头没有看到,却被老板撞见了,挨了骂,章兴最也知道自己理亏,灰头土脸地接受了教训。刚到一个新的环境,总需要融入的缓冲期,很多事情也并不是因为需要能力或才能而容易犯错,而是新鲜事物没有接触过,需要一个熟悉过程。
生活就是如此,总会充满着辛苦与委屈,没有能力的人如此,有能力的人同样有此情况。当然,越卑微承担的东西也会越多。
时间这东西,不会因为你在意和珍惜而不前进,也不会因为你不在乎,不去想而不前进。
转眼时间来到了岁杪,结了工资放假回家过年,当踏上归途的那一刻,章兴最内心急切不堪。故乡与亲人总是我们最惦念的。
再次回到家,儿子已经会叫“爸爸”了,也不存在走路不稳的情况,只是自己没有见证自己的儿子的成长,只是儿子没有在自己的身边生活,儿子跟自己有些陌生感。
然而也许奶奶真的是老了,这次回家,章兴最的奶奶的视力减弱了很多,章兴最有些心疼,奶奶老了很多很多,但很快被回家的喜悦冲淡了。
回家当晚章宁跟自己的父亲睡,之前章宁都是跟自己的曾祖母一起睡,章兴最把睡熟的儿子轻轻地放进被窝里,他也悄悄地钻进了被窝。他看着儿子在自己的被窝里呼呼地熟睡了,如同看着一位绝世美人儿熟睡在自己的被窝里,他从没这样的幸福过。
章兴最给儿子买了过年穿的新衣裳,也给奶奶买了新衣裳,奶奶不要,总觉得自己花费了孙子的钱,章兴最知道奶奶的心思,所以就提前在外地给奶奶买好了衣服,买都买了,看你怎么办?奶奶知道不可能不要孙子给自己买的衣服,因为已经买了,她只是想以此来表达孙子以后不要再为自己买衣裳的意思。
腊月二十八,镇上都是赶场的时候人才很多,如今就要过年了,镇上已经没有闲天和赶场之分,随时随地都是人流攒动,延颈企踵,四处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买和卖年货,鞭炮等过年的必用品。章兴最跟自己的奶奶领着儿子,在镇上买了对联、鞭炮、香蜡纸烛和吃的糖果,还有菜、肉和大年夜要吃的饺子等年货。章兴最再一次感受到通过自身付出换来的钱,再通过钱换来了物质和表达了情感的那样满足感,他愈加明白了付出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
回家先是贴好春联,然后是做大扫除,劈好过年要烧的烧火……。
可是爷爷已经不在了,一家人三十夜在家做好饭菜祭奠爷爷,三十夜的中午过后远近已经开始有络绎不绝的鞭炮声响起了,晚上,章兴最去爷爷坟前给爷爷放了鞭炮,那喧闹的天空中章兴最感到一丝寂寞——要是爷爷在就好了。第二天为了图个吉利起得很早,给了儿子压岁钱,一早上吃了象征团圆美满的汤圆又去给爷爷放了鞭炮。
“年”过了正月初一,也就是完了。过完年,章兴最知道,他又得离开自己的家和自己的亲人了。想到离别,心里有些惆怅,但人生总是免不了离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