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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昆陽城賦》鈔記

(2025-09-26 09: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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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

文化

             過昆陽故城,弔疇昔戰場

                 ——蘇軾《昆陽城賦》鈔記

      北宋嘉祐五年(1060年)初春,蘇軾途經河南葉縣的昆陽故城時,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驟然喚醒了一段震撼人心的歷史記憶:一千零三十七年前,東漢開國皇帝劉秀正是在此地,率領八千精銳勁旅,擊潰了王莽麾下四十二萬大軍,締造了中國戰爭史上“以少勝多”的傳奇決戰。當時的蘇軾剛過弱冠之年,雖已金榜題名,然剛踏入仕途。在他的胸中,既有對未來功名事業的熱切期許,也藏著對歷史興衰更替的深沉叩問。眼前昆陽故城的景象,更讓這份心緒添了幾分悵惘:遼闊平野之上,霧氣氤氳彌漫,孤立的城郭像土塊般渺小;風沙掠過殘破的斷壁殘垣,當年用於攻防的樓櫓早已蕩然無存;唯有當地農夫佝僂著身軀,在田壟間辛勤種菜,對腳下曾浸染鮮血的往事一無所知。這種“古今隔絕”的強烈沖擊,化作了《昆陽城賦》開篇的筆墨,為整篇賦作奠定了撫今追昔的情感基調。

      值得玩味的是,蘇軾對這篇賦作始終格外珍視。二十四年後(1083年),身處黃州貶所的他,應友人張懷民(字夢得)之請,以行書親筆書寫全文。此時的蘇軾,剛歷經“烏臺詩案”的沉重打擊,筆下的線條褪去了早年的青澀,更添蒼勁沉郁的韻味。這一手書版本,讓《昆陽城賦》兼具了文學與書法的雙重價值,成為宋代“尚意書風”與雄健文氣交相輝映的“雙璧”之作。

      賦文開篇“淡平野之靄靄,忽孤城之如塊”,以極簡練的筆墨勾勒出昆陽城遠景。“靄靄”二字描繪的朦朧霧氣,與“如塊”所喻的突兀城郭形成鮮明對比,巧妙暗喻了歷史的厚重與現實的輕渺。緊接著,“橫門豁以四達,故道宛其未改”聚焦細節:古城的城門依舊四通八達,舊時的道路仍保留著往日的輪廓,唯有“樓櫓之安在”這一追問,如利刃般撕開了時空的裂縫,引出對往昔的追憶。末句“彼野人之何知,方佝僂而畦菜”堪稱神來之筆。此處的“野人”並非貶義,而是對“不知歷史者”的客觀描述。農夫們安然勞作的場景,恰恰反襯出身為文人的“知史者”心中的沉重。蘇軾既沒有嘲諷農夫的懵懂,也沒有炫耀自身的學識,而是借這種鮮明反差,傳遞出對“歷史被淡忘”的無奈,為下文追憶昆陽之戰埋下了伏筆。

      進入賦文核心部分,蘇軾以鋪陳渲染的筆法,生動再現了昆陽之戰的恢弘場面與慘烈景象。但他並未局限於單純的“英雄頌歌”,而是跳出傳統框架,呈現出矛盾且深刻的審視視角。一方面,他以豪邁激昂的筆調,張揚戰爭的壯闊與劉秀的英勇:“屠百萬於斯須,曠千古而一快”的讚歎,搭配“驅雲而擁海”的軍陣描寫,將劉秀的壯舉推向了極致。“忽千騎之獨出,犯初鋒於未艾”一句,精準捕捉到戰局的關鍵轉捩點。劉秀率領十三騎突圍搬兵,並親自帶領敢死隊沖擊敵軍中軍,這一情節與《後漢書》中“光武奔之,斬首數十級”的記載相互印證,讓歷史場景更顯真實。而“始憑軾而大笑,旋棄鼓而投械”的細節,生動展現了王莽軍隊從最初的驕狂自大,到最終潰敗棄械的瞬間反差,極大地凸顯了戰局逆轉的戲劇性。

      另一方面,蘇軾在描寫戰爭的同時,始終暗藏著對戰爭本身的反思。“罄天下於一戰,謂此舉之不再”的議論,直指王莽政權孤注一擲的狂妄;“紛紛籍籍死於溝壑者,不知其幾何人,或金章而玉珮”則將目光從將領轉向普通士卒。無論身份貴賤,最終都淪為溝壑中的枯骨,含蓄諷刺了權欲爭鬥的虛妄。這種“既贊英雄之勇,又哀戰爭之慘”的雙重態度,讓《昆陽城賦》超越了普通詠史之作的局限,更具思想深度。

      賦文的思想升華,始於對新莽將領嚴尤悲情的聚焦。嚴尤是王莽麾下少有的有識之士,曾兩次向王莽進獻良策:第一次建議大軍直接奔赴宛城解除圍困,而非在昆陽這座小城耗費兵力;第二次則主張“圍城留缺”,以瓦解守軍的鬥志。可惜這兩條計策,都被剛愎自用的王邑拒絕。蘇軾用“懷長才而自浼”歎息嚴尤的才智被埋沒,更以“豈不知其必喪,獨徘徊其安待”的追問,點出嚴尤的命運困境。他明明知道王莽政權終將覆滅,卻仍選擇留在其麾下,這種“清醒的沉沦”,正是亂世中知識分子的悲劇縮影。

      賦文結尾“過故城而一吊,增志士之永慨”戛然而止,卻餘味無窮。這裏的“志士之慨”,既是蘇軾對嚴尤的同情,更是他對自身命運的隱憂:當時代洪流洶湧而至,個體的才智與堅守,究竟能有多少意義?正是這一追問,讓《昆陽城賦》從單純的“吊古”,升華為對自我、對人生的“自警”,思想價值更為深遠。

      昆陽之戰本身的歷史意義,為《昆陽城賦》提供了厚重的創作意義。這場戰役不僅徹底摧毀了王莽政權的軍事支柱,更成為東漢王朝開國的重要基石,正如明末思想家王夫之所言:“昆陽城之戰,光武威震天下,王業之興肇此矣。”即便在近現代,這場戰役仍被高度認可: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中,將其列為“弱者後發制人”的經典戰例,著重強調了主觀指導對戰爭局勢的決定性作用。而蘇軾的《昆陽城賦》,則讓這場古老戰役的精神內核得以傳承延續。他沒有局限於復述歷史史實,而是通過“劉秀的勇”“王邑的驕”“嚴尤的悲”三個維度,構建起多視角的敘事框架,將戰爭的殘酷、權術的無常與個體的無奈熔於一爐。在其“縱橫恣肆”的文風中,既留存著少年蘇軾的豪情壯志,更蘊含著超越年齡的哲人清醒。正如“豈豪傑之能得,盡市井之無賴”的論斷,看似顛覆了傳統的英雄觀念,實則深刻揭露了亂世中“時勢造英雄”的本質。

      從書法角度來看,蘇軾在黃州時期書寫的《昆陽城賦卷》更顯珍貴。此時蘇軾的行書技藝已臻化境,筆下的筆畫時而剛勁有力,如戰陣交鋒般激昂;時而舒緩流暢,如平野遠眺般沉静,與賦文中的情感起伏完美契合。墨跡中暗藏的頓挫與流暢,正是作者歷經宦海沉浮後,對歷史、對人生最深刻的註解。

 

 

           附原文《昆陽城賦》

   淡平野之靄靄,忽孤城之如塊。風吹沙以蒼莽,悵樓櫓之安在。橫門豁以四達,故道宛其未改。彼野人之何知,方傴僂而畦菜。

   嗟夫,昆陽之戰,屠百萬於斯須,曠千古而一快。想尋邑之來陣,兀若驅雲而擁海。猛士扶輪以蒙茸,虎豹雜沓而橫潰。罄天下於一戰,謂此舉之不再。

   方其乞降而未獲,固已變色而驚悔。忽千騎之獨出,犯初鋒於未艾。始憑軾而大笑,旋棄鼓而投械。紛紛籍籍死於溝壑者,不知其幾何人,或金章而玉佩。彼狂童之僭竊,蓋已旋踵而將敗。豈豪傑之能得,盡市井之無賴。貢符獻瑞一朝而成群兮,紛就死之何怪。

   獨悲傷於嚴生,懷長才而自浼。豈不知其必喪,獨徘徊其安待。過故城而一吊,增志士之永慨。

 

 蘇軾《昆陽城賦》鈔記


蘇軾《昆陽城賦》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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