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讖緯之學》鈔記
(2024-08-10 14:5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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讖緯之學盛興於西漢末年，東漢繼踵自是更盛矣。讖緯本是讖書與緯書的合稱，讖是秦漢間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兇的隱語，緯是漢代附會儒家附會經義衍生出來的一書籍，被漢光武帝劉秀之後的人稱為“內學”，而原本的經典反被稱為“外學”。其實，讖緯之學不過就是對未來的一種政治預言，其間雖包含了某些合理成分，然大多是不可知的隱語。儘管先秦的嬴政也曾對神仙方士之說頗為信奉，然畢竟不似後漢那般奉讖緯為圭臬，讖緯之貽禍，殆始自後漢矣。
對於讖緯之學的弊端，洪邁早已看得清楚，因在《容齋隨筆》卷十六中收有《讖緯之學》一篇。此文歷舉公孫病已讖、禍起骨肉讖、當塗高之讖、兩角犢子之讖、李氏當有天下讖、女武將竊國命讖、代武者劉讖等流弊，以及張華、郭璞與崔伯深等精於讖緯之學的人物遭戮的事實，論證了讖緯學之禍。果真能成讖，則無論你如何趨利避害，也難逃宿命，因而與其惶惶地去逆知未來，還不如傻傻地快樂活在當下。
洪邁此文先說了公孫病已讖，製造這個讖語者乃西漢眭弘（字孟），此人原是個於鬥雞走馬之徒，因跟隨嬴公學習《春秋》之後，獲得了舉明經出身，混成了議郎，官至符節令。《漢書》卷七五本傳載：漢昭帝元鳳三年（前78年），“昌邑有枯社木臥復生，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外。今大石自立，僵柳復起，非人力所為，此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眭弘便將“漢帝宜誰差天下，求索賢人，禪以帝位”之意通過內官上呈。當時，漢昭帝年幼，大將軍霍光秉政，非常討厭眭弘的這套說法，於是將他交付廷尉處置。廷尉由是以“孟妄設襖言惑眾，大逆不道”的罪名，將之殺害。過了五年之後，“孝宣帝興於民間”，宣帝即位之後，才徵辟眭弘的兒子為郎官。
禍起骨肉讖發生於劉宋時期，當時有位名叫孔熙先的大臣，他從舉秀才出身，起家員外散騎侍郎，然長久不得升遷，因生怨恨。《宋書·范曄傳》載孔熙先素善天文，預知“太祖必以非道晏駕，當由骨肉相殘，江州應出天子”。由是他與范曄等人密謀擁立江州刺史彭城王劉義康為王，事洩後，孔熙先與范曄均被以謀逆罪誅殺。
當塗高之讖發生於漢光武時期，當時有《春秋讖》流行，言漢家九百二十歲後，以蒙孫亡，授以承相。代漢者，當涂高也。漢光武帝對此很是擔憂，由是徵詢了大臣公孫述、袁術、王浚等人，他們都是用自己姓名或父親的字去回應，從而代替漢祚之滅亡。可是有誰知道此後的王莽之亂，最後漢祚終被曹操所竊，他假天子以令諸侯，從而謀就了曹魏政權。
兩角犢子之讖發生在李唐，早在武則天朝，便有“首尾三鱗六十年，兩角犢子自狂顛，龍蛇相斗血成川”的讖語流傳。唐玄宗朝，監察御史周子諒以這讖語彈劾了宰相牛仙客；到了晚唐時期，又因此讖牽扯到了牛僧孺。從牛仙客到牛僧孺的遭劾，就因為他們姓牛，與兩角犢子有關聯，可並無人逆知後世有黃巢，更不知更替唐祚的竟是後梁朱溫。
李氏當有天下讖發生在隋朝末年，當時的隋煬帝據此讖語誅殺了李金才之族。《隋書》卷四載煬帝由於忌憚這個讖語，遂於“五月丁酉，殺右驍衛大將軍、光祿大夫、郕公李渾，將作監、光祿大夫李敏，並族滅其家。”
女武將竊國命讖發生在唐太宗時期，《舊唐書》卷六九載“貞觀初，太白頻晝見，太史佔曰：‘女三昌。’”當時更有“當有女武王者”謠言流傳，令太宗深為討厭。一次，太宗召武將宴會，李君羡在行酒令時自稱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因為李君羨的封邑及屬縣都有“武”字，這便令唐太宗深惡之，正巧碰上御史奏君羨與妖人員道信潛相謀結，將為不軌，太宗遂下詔誅之。殊不知這個“武”並非李君羡，而是爾后逆襲李唐朝綱的武則天。
代武者劉讖發生於武周時期，《新唐書·裴伷傳》載：“時補闕李秦授為武后謀曰：‘讖言代武者劉，劉無強姓，殆流人乎？今大臣流放者數萬族，使之葉亂，社稷憂也。’后謂然，夜拜秦授考功員外郎，分走使者，賜墨詔，慰安流人，實命殺之。伷先前知，以橐駝載金幣、賓客奔突厥。行未遠，都護遣兵追之，與格鬥，為所執。械繫獄，以狀聞。會武后度流人已誅，畏天下姍誚，更遣使者安撫十道，以好言自解釋曰：‘前使使慰安有罪，而不曉朕意，擅誅殺，殘忍不道，朕甚自咎。今流人存者一切縱還。’繇是伷先得不死。”爾後劉幽求輔佐臨淄王平定內難，韋氏武氏兩族全部被剿滅（事具《新唐書·劉幽求傳）。
非獨歷代的讖語無人能旋避，即便精通讖緯學的人士，也鮮有善終。例如晉人張華與郭璞，均是精通讖緯之學者，其中張華因趙王司馬倫發動政變而慘遭殺害；郭璞精通經術，官至著作佐郎、尚書郎，太寧二年（324年），因力阻王敦叛亂而被殺。此外北魏的崔浩也算是才艺通博，究覽天人之才，《魏書》卷三五收有其傳。然於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年），崔浩受“國史之獄”（實錄北魏統治者拓跋氏祖先羞恥屈辱的歷史）牽連，被夷滅五族。才高如這三人者，尚且不保身家，更何況不如他們的人呢？
附原文
讖緯之學
圖讖星緯之學，豈不或中，然要為誤人，聖賢所不道也。眭孟覩“公孫病已”之文，勸漢昭帝求索賢人，禪以帝位，而不知宣帝實應之，孟以此誅。孔熙先知宋文帝禍起骨肉，江州當出天子，故謀立江州刺史彭城王，而不知孝武實應之。熙先以此誅。當塗高之讖。漢光武以詰公孫述、袁術、王浚，皆自以姓名或父字應之，以取滅亡，而其兆為曹操之魏。兩角犢子之讖，周子諒以劾牛仙客，李徳裕以議牛僧孺，而其兆為朱温。隋煬帝謂李氏當有天下，遂誅李金才之族，而唐高祖乃代隋。唐太宗知女武將竊國命，遂濫五娘子之誅，而阿武婆幾易姓。武后謂代武者劉，劉無强姓，殆流人也，遂遣六道使悉殺之，而劉幽求佐臨淄王平内難，韋、武二族皆殄滅。晉張華、郭璞，魏崔伯深，皆精於天文卜筮，言事如神，而不能免於身誅家族，況其下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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