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胠篋》摘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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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胠篋”的意思是打開箱子。本篇的主旨與《馬蹄》篇相同,但比《馬蹄》更深刻,言辭也直接,一方面竭力抨擊所謂聖人的“仁義”,一方面倡導拋棄一切文化和智慧,使社會回到原始狀態中去。宣揚“絕聖棄知”的思想和返歸原始的政治主張,乃是本篇的中心。通篇大體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至“而天下始治矣”,從討論各種防盜的手段最終都會被盜賊所利用而偷盜上手,指出當時治天下的主張和辦法,都是統治者、陰謀家的工具,著力批判了“仁義”和“禮法”。第二部分至“法之所無用也”,進一步提出摒棄一切社會文化的觀點,使“絕聖”的主張和“棄知”的思想聯係在一起。餘下為第三部分,通過對比“至德之世”與“三代以下”的治亂,表達緬懷原始社會的政治主張。本篇深刻揭露了仁義的虛偽和社會的黑暗,一針見血地指出“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社會現實,由於看不到社會的出路,於是提出“絕聖棄知”的主張,要摒棄社會文明與進步,倒退到人類的原始狀態,這固然也是莊子社會觀和政治觀的消極面。
這裏節錄了“竊國”一節,足以說明“攝緘縢、固扃鐍”的辦法並不足以禦盜,適乃助盜之舉。因為,“攝緘縢、固扃鐍”的做法僅僅只能防備小偷,若是巨盜來了,則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由是可見,先前所謂的防盜智者,不過是爲大盜累積財富罷了。作者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論述了世俗所謂的智者不過是爲大盜累積財富,其論據便是田成子竊取齊國政權的事實。在田成子竊國之前,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可謂富庶極了。加之齊國“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未嘗有一處不是師法聖人之道,也可謂朝政制度健全了。然而在魯哀公十四年(前722年),田成子殺了齊簡公,齊國大權落入田氏之手,後來田常的曾孫又廢齊自立,仍稱國號爲“齊”。這樣一來,田成子不但盜取了齊國的全部財富,而且連同齊國的政治制度與禮制文爲全給盜走了。儘管田成子有盜賊之名,可是他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遂使他獨佔了齊國。
透過田成子竊國的事實,足以見出任何堅牢的守備均不足以防大盜,反而成了爲大盜聚斂財富的幫手。因而為國者必須勤政愛民以獲取民眾的支持,由是則舉國民眾為之守備,則可俾江山牢固不可破。另一方面,作為天下財富本是歸屬於天下之人,若果生起一人獨享之想,儘管他想盡辦法來獨佔,最終也將是枉然。因而吾人對於身外財富,萬不可生起貪得無厭之想,食足以果腹、衣足以禦寒足矣,何須誅求無厭也哉!
附原文
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
故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闔四竟之內,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專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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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胠(q):從旁打開。篋(qiè):箱子一類盛物器具。探:掏。囊:口袋。發:打開。匱(guì):櫃子,後代寫作「櫃」,今簡化為「櫃」。句中兩個「為」字前一讀去聲,講作「為了」;後一讀平聲,是「做」的意思。
2.攝:打結,收緊。緘(jin)、縢(téng):均為繩索。扃(jing):插閂。鐍(jué):瑣鑰。3.揭:舉,扛著。4.鄉(嫏):通作「向」,先前的意思。5.罔:網。後代繁化寫作「網」,今又簡化為「網」。罟(g):各種網的總稱。6.耒(li):犂。耨(nòu):鋤。刺:插入。7.闔(hé):全。竟:境,這個意義後代寫作「境」。8.宗廟:國君祭祀祖先的地方。社稷:本指土神和穀神,這裏指祭祀土神和穀神的地方。9.邑、屋、州、閭、鄉曲:古代不同行政區劃的名稱。舊注:「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四為邑」;「五家為比,五比為閭,五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曲」則指「鄉」之一隅。10.田成子:即田常,本為陳國人,故又稱陳恒,其先祖田完從陳國來到齊國,成了齊國的大夫,改為田氏。田常於魯哀公十四年殺了齊簡公,齊國大權落入田氏之手,後來田常的曾孫又廢齊自立,仍稱「齊」。11.非:非議。
12.誅:討伐。13.「十二世有齊國」疑是「世世有齊國」之誤,指田成子之後世世統治齊國。田成子殺簡公至齊宣王共六世,如果上推田完入齊到田常時方才為十二世,而田成子以前說田氏「有齊國」則不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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