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說》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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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說》大約作於貞元十七年至十八年(801年~802年),當時韓愈在京師任國子監四門博士,爰感時弊,因作此文。唐貞元十七年(801年),辭退徐州官職,閑居洛陽傳道授徒的韓愈,經過兩次赴京調選,方於當年十月被授予國子監四門博士之職。此時的作者決心借助國子監這個平臺來振興儒教、改革文壇,以實現其報國之志。但當韓昌黎來到國子監上任後,卻發現科場黑暗,朝政腐敗,吏制弊端重重,致使不少學子對科舉入仕失去信心,因而放松了學業;當時的上層社會,也很看不起教書之人。在士大夫階層中,存在著既不願求師,又“羞於為師”的錯誤觀念,直接影響到了國子監的教學和管理。作者對此痛心疾首,借用回答李蟠的提問,譔寫這篇文章,以澄清人們在“求師”和“為師”上的模糊認識。
本文開宗明義,直接提出了老師的地位與社會作用,從而爲世人樹立正確的師道標凖。透過“古之學者必有師”一語,我們可以發現老師不是可有可無的,而是從古至今,只要有學者存在,他就不可能缺失。而“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一語,則強調了老師的職能與工作性質。之所以能稱之為師,就是他具有傳道、受業與解惑這三大職能。其間傳道,即傳授學術思想,那是對老師相當高的一項要求;受業,即教授學生學業;解惑,即解除學生學習中的疑惑。只有這三項職能全備者,方可稱得上真正的老師,否則如“授之書而習其句讀”的童子之師,尚不可稱之為師。在確立了老師的地位與作用之後,韓愈進一步論述了老師的人選,並不在乎官階地位,而是在乎他是否真正地能夠傳道授業解惑。因而在年齡上,老師與學生之間並不取決於老齡的少長,而是取決於掌握道業的功底。與此同時,老師與學生之間也不取決於其社會地位之高低,無論貴賤,但求其傳道授業解惑的本領。在韓昌黎這裏,做老師沒有少長與貴賤之別,但有“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在正面立論之後,作者緊扣當時社會的不良現象,痛惜師道之不傳,感歎時人惑而不解。古時的聖人,他們超出一般人很遠,尚且能夠從師而求學;然而今天的普通人,他們離聖人的距離很遠,卻把從師求學當作羞恥之事。惟其如此,便造成了聖人更加聖明,而愚人更加愚笨的現象。尋常的人家,因愛護其子弟,可以選擇老師來教授他們,可對於其自身,則將拜師求學當作羞恥之事,他們真是糊塗呀!另一方面,那些童子的業師,只不過是教孩子認字與古文句點罷了,並非我所說的“傳其道解其惑者也”。不明句讀,可以請教老師,而對於疑惑不解,卻不知從師求學,這可是學了細枝末葉而丟棄了大道,我看不出他們的高明來。若去看看社會底層的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他們不把相互學習當作可恥的事情,因而其技藝不斷圓熟。反倒是士大夫一族,他們只要是提到老師與弟子之稱,便群聚而取笑。如果問他們為何要笑,他們會理所當然地說:某與某年齡相差不多,道業也應該相差無多。其間若是老師社會地位低下者,學生便感到羞恥;老師的官階很高,學生也就近乎阿諛了。透過這種種現象,可見師道的難以恢復了。與之相比,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被士族所齒,他們可以相互學習取長補短;倒是士族之流,其智慧反不如他們,真是可怪呀!
在闡明了師道之後,也批駁了社會不良的擇師傾向,韓愈進一步提出了廣泛求學以圓成自己的師道觀。作者認為“聖人無常師”,就拿孔子來說,他曾經向郯子、萇弘、師襄、老聃等人求學過。若果就整體學識來說,郯子、萇弘、師襄、老聃等人,他們的學識未必超過孔子,然而在某項局部的技藝方面,他們可能超出孔子,因而孔子纔求學於他們。這樣一來,又有這樣一個問題必須解決:那就是“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因為人的聞道有時間先後的差異,社會的術業有專門的研修,不可強求一致。
文章的最後,作者交代了作文之由,那便是有個叫李蟠的孩子在向自己求學,這孩子很喜好古文,對於儒家的六藝經傳文字全部通讀了。作者嘉獎他能行古道,因而寫作了這篇文章以相贈。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1)。人非生而知之者(2),孰能無惑?
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
生乎吾前(3),其聞道也(4),固(5)先乎吾,吾從而師之(6);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7),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8)?是故無貴無賤(9),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嗟乎!
師道(10)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11),其出人也遠矣(12),猶且從師而問焉(13);
今之眾人(14),其下聖人(15)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16)乎?
愛其子,擇師而教之;
於其身(17)也,則恥師(18)焉,惑矣(19)!
彼(20)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21)者也,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22),吾未見其明也。
巫(23)醫樂師(24)百工(25)之人,不恥相師(26)。士大夫之族(27),曰師、曰弟子云者(28),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
「彼與彼,年相若(29)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30),官盛則近諛(31)。」嗚呼! 師道之不復(32),可知矣!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33),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34)!
聖人無常師(35)。孔子師郯子(36)、萇弘(37)、師襄(38)、老聃(39)。郯子之徒(40),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
「三人行,則必有我師(41)。」是故弟子不必(42)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43),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44),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45),皆通習之(46),不拘於時(47),學於餘。餘嘉其能行古道(48),作《師說》以貽(49)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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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 指儒家學說。受:
這裏同「授」 ,傳授。業,學業。惑: 疑難。(2)生而知之: 生下來就有知識,懂道理。語出《論語·季氏》: 「孔子曰:
生而知之者,上矣。」(3)生乎吾前: 出生在我前面,意思是年齡比我大。乎: 這裏相當於「於」。下文「固先乎吾」的「乎」
,用法一樣。(4)聞道: 懂得聖人之道。語出《論語·裏仁》:「朝聞道,夕死可矣。」 (5)固: 本來。(6)從而師之:
跟著他學。這裏的「師」作動詞用。師之: 以他為師。(7)師道: (向他)學習(他所懂得的)道理。(8)夫庸知其……:
哪裏用得著問他的……。(9)是故: 因此,所以。(10)師道: 這裏是「從師的風尚」的意思。(11)聖人: 指孔子等人。(12)出人:
高於一般人。(13)猶且: 尚且,還。(14)眾人: 一般人。(15)下:
低於。(16)此:指上文所說聖人不恥從師而眾人恥於從師這種情形。(17)其身: 他自身。(18)恥師: 恥於從師。(19)惑:
糊塗。(20)彼: 那。(21)習其句讀(dou ): 學習(怎樣誦讀)書上的文句。句讀:指句子中間停頓的地方。讀:
亦作「逗」。(22)句讀之不知……小學而大遺句: (一種情況是)不知句讀,(一種情況是)有疑難的問題不能解決;
(不知句讀)從師,(有疑難問題不能解決)卻不從師,學了小的丟了大的。(23)巫:
舊社會從事降神招鬼等迷信職業的人。(24)樂師:以歌唱奏樂為職業的人。(25)百工: 各種手工業者。(26)相師:
向別人請教。(27)族: 類。(28)曰師、曰弟子云者: 一用起「老師」 、「弟子」這類的稱呼來。雲者:
有「如此如此」的意味。(29)相若: 相似,差不多。(30)位卑則足羞: 以地位低的人為師,就感到羞恥。(31)官盛則近諛(yu):
以官職高的人為師,就以為近於諂媚。(32)不復: 不能恢復。(33)君子不齒: 士大夫看不起(他們)。不齒:不屑與之同列。(34)其:
指君子。(35)常師: 固定的老師。(36)郯(tan)子:
春秋時候郯國(今山東省郯城縣境內)的國君。孔子曾向他請教少皞氏(傳說中的古代帝王)時代的官職名稱。(37)萇(chang)弘:
周敬王時候的大夫。孔子曾向他請教關於音樂的事。(38)師襄: 春秋時候魯國的樂官。孔子曾向他學彈琴。(39)老聃(dan):
春秋時候的哲學家,楚國人,姓李,名耳,謚號聃; 亦稱老子。孔子曾向他問禮。(40)之徒: 這一批人。(41)三人行,則必有我師:
這句話出於《論語》的《述而》篇。原句是: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意思是說: 三個人同行,裏面一定有可以當我老師的人。(42)不必:
不一定。(48)術業: 學術和技能。專攻: 專修,專長。(44)李氏子蟠(pan):
李家孩子叫蟠的,為唐貞元十九年(803)進士。(45)六藝: 指《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經:
《六經》的正文。傳: 《六經》的解釋。(46)皆通習之:都在學習。通: 普遍。(47)不拘於時:
不受時俗(指恥於從師的不良風氣)的限制。(48)餘嘉其能行古道: 我嘉許他能實行古人(從師的)正道。(49)貽(yi):
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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