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麟解》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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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481年,魯人獵獲一麒麟而未能認識,孔子為此反袂拭面,同年輟筆停修《春秋》。據《春秋左氏哀公十四年傳》所載,這年春季,魯國“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鋤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孔子發現後,感歎道:“這是麒麟呀!”對此,《春秋公羊傳》大肆渲染曰:“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獲麟,孔子曰:‘吾道窮矣。’”透過魯人獲麟而不識,足見聖人出而人所不知也,孔子以故傷其類,謂“吾道窮也”。
同樣,在唐元和七年(812年),麒麟再度現於東川,由是韓愈作此文以感慨自己不為人知也。韓愈一開筆就說“麟之為靈昭昭也”,關於麒麟的傳說見於《詩經》,也雜出於百家之書,因而婦孺皆知其爲祥瑞之獸。然而昌黎接著筆鋒一轉,指出麒麟不是家養的動物,也不是人們常見的瑞獸,況且其外形也奇特,不似馬牛犬豕豺狼麋鹿等動物,人們一見便知。由是,即便真有麒麟出現,人們也未必能夠認出來。看到麒麟的角,人們回懷疑它是牛;看到麒麟的鬣鬃,人們回懷疑它是馬。人們對於麒麟的難以辨識,是因為人們對麒麟的陌生,正因為其陌生,大家認為麒麟不祥也不足為怪了。然而,按照常理,麒麟的出現預示着將有聖人產生,作為聖人自然會認識麒麟,因而麒麟確實非不祥之物。
走筆至此,韓愈突然折轉筆鋒慨歎道:麒麟之所以成為麒麟,是憑藉其德行而不是憑藉其外形。假若麒麟的出現不是因為等待聖人,那麽人們認為它不祥也是必然的。這一筆看似昌黎的自謙且自我解嘲,然實質上並非如此,乃是昌黎對於眾人不瞭解自己的憤懣。事實上,韓愈對待學識是非常自信的,這非但體現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之中,也充分展示在其平時言行之中。一方面因為韓愈確實是一代非凡的語言大師,另一方面也因為他的氣盛個性,因而他自認為無論在道還是在學,他均是當代第一人。在道方面,他以儒家道統的正宗繼承人自居,他認為揚雄與荀子在道方面“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他甚至還認為如果孔子不在,他不得以弟子的身份相稱。他居然在上書皇帝時稱自己的文章“編之詩書而無愧
,措之乎天地之間而無虧,雖古人復生,
臣亦未肯多讓”。韓愈的自負已經到了如此程度,難道他還會將別人不把自己當作聖人看作是正常嗎?顯然,這“謂之不祥也亦宜”一語,顯然只是他無奈的自我解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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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人:古代管理山林水澤的官員。《周禮·地官司徒》有“山虞”掌山林之政令,又有“澤虞”掌國澤之禁令。
獲麟解
麟之為靈,昭昭也。詠於《詩》,書於《春秋》,雜出於傳記百家之書,雖婦人小子皆知其為祥也。
然麟之為物,不畜於家,不恒有於天下。其為形也不類,非若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則雖有麟,不可知其為麟也。角者吾知其為牛,鬣者吾知其為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則其謂之不祥也亦宜。雖然,麟之出,必有聖人在乎位。麟為聖人出也。聖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為不祥也。
又曰:「麟之所以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聖人,則謂之不祥也亦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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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麒麟(qí
lín),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物,狀如鹿,牛尾,狼額,馬蹄,五彩腹。其性柔和,古人把它當作仁獸,作為吉祥的象徵。
靈:靈異,神奇之物。《禮記》曰:「麟、鳳、龜、龍,謂之四靈。」
昭昭:明白。
《詩》:即《詩經》,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其中就有《周南·麟之趾》篇。
《春秋》:本為周代史書的通稱,到孔子根據魯史材料修成一部《春秋》時,這才變為專名,就是六經之一的《春秋經》,為我國最早的一部編年體斷代史。《史記》所謂《春秋》,實指《左傳》。《春秋》上有關於獲麟的記載。其實在《荀子》、《大戴禮記》、《史記》、《漢書》等古籍中,都提及麟。
祥:祥瑞。
畜(xù):飼養。
恒有:常出現。
類:相似。
麋(mí):也叫「駝鹿」或「犴(hn)」。
然則:既然如此。
鬣(liè):馬頸上的長毛。
果:確實,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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