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劉伯倫《酒德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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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倫《酒德頌》,老夫鈔錄無慮數十通矣,然每次重鈔,均有新得焉。說實話,在注重禮法的司馬氏治下,能如劉伶這樣公開地反抗其道,其精神誠爲可貴也。晉代社會裏不少具有獨立人格的文士紛紛抗拒禮法,在當時已是一種士林的時代精神。當是時,嵇叔夜曾大膽地提出了“非湯武而薄周孔”,阮嗣宗也公然說“禮豈為我輩設也”,劉伶則更為大膽地裸酲。晉代士子多好飲酒,其間阮籍飲酒常醉,他醉得最久的一次居然有九十天,誠然阮籍的醉酒純是全身遠禍的手段。劉伶則更是以飲酒著稱,乃至病酒甚深,其妻屢屢規勸他戒酒,而劉伶則與之大鬧烏龍。由此可見,劉伶完全是以飲酒來麻醉自己,從而淡化晉代社會之種種污濁對他的刺激。我們只需讀讀《酒德頌》中的這些文字,便可見出端的。請看:面對縉紳與貴冑的勸諫,劉伶乃“捧甖承槽、銜杯漱醪;奮髯踑踞,枕麴藉糟;無思無慮,其樂陶陶。”顯然,他如此一做,自然便不聞縉紳與貴冑的嗡嗡鬧聲了,甚至還能達到“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自然,晉代社會的“萬物擾擾”之現象,對於劉伶來說,不過是“如江漢之載浮萍”。至於縉紳與貴冑二豪在他身邊吵鬧,也莫過如同“蜾蠃之與螟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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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任誕》載:“阮籍嫂嘗還家,籍見與別,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輩設也?’”
《世說新語·任誕》載:“劉伶恒縱酒放達,或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字,屋室為揮衣,諸君何為入我褌中!’”
《世說新語·任誕》載:“劉伶病酒,渴甚,從婦求酒。婦捐酒毀器,涕泣諫曰:‘君飲太過,非攝生之道,必宜斷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當祝鬼神自誓斷之耳。便可具酒肉。’婦曰:‘敬聞命。’供酒肉於神前,請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鬥解醒。婦人之言,慎不可聽。’便引酒進肉,魄然已醉矣。”
蜾蠃:青黑色細腰蜂。螟蛉:蛾的幼蟲。蜾蠃捕捉螟蛉,存在窩裏,留作它幼蟲的食物,然後產卵並封閉洞口。古人誤認為蜾蠃養螟蛉為己子,螟蛉即變為蜾蠃。此處以二蟲比喻處士與公子。
酒德頌
劉伶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以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卮執觚,動則挈榼提壺,唯酒是務,焉知其餘?
有貴介公子,搢紳處士,聞吾風聲,議其所以。乃奮袂攘襟,怒目切齒,陳說禮法,是非鋒起。
先生於是方捧甖承槽、銜杯漱醪;奮髯踑踞,枕麴藉糟;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兀然而醉,豁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二豪侍側焉,如蜾蠃之與螟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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