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禪師法語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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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出家者,本圖超脫常流,出離生死,從而得大自在矣。然此等語口頭說說容易,真要落實到自家身上,並為此矢志終生,可大不易也。一方面,世間紅塵滾滾,無時不在誘惑着行者;另一方面,如此清苦的行者生活,要日復一日如家常,自非具大雄力、有衝天志者難成也。惟其如此,先聖往往擇偏僻之處修行,乃至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因而唐代隱山和尚隱於龍山,終生不出見人,人亦不知所終;大梅禪師隱於浙江大梅山,艱苦清修,過著“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的日子;唐代有紙衣道者僅披紙爲衣,出入曹山門下問道;石霜慶諸則更是立枯木堂與大眾同修……凡此種種,均是爲遠離鬧市紅塵,專心修道之方,自然值得後人效仿。
誠然,也有禪者志道而業有所成,而後走出叢林,進入紅塵之中,廣接有緣之人。若要出得叢林,自然須具有“八風吹不動”的真功夫才行,否則一旦足跟不穩,便遁入世俗之中。此中如禪宗二祖慧可,他得道之後“韜光混跡,變易儀相,或入諸酒肆,或過於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廝役。”人們不知他何故如此,而二祖坦然曰:“我自調心,何關汝事!”如此遊戲三昧的宗門掌故尚有很多,更有如民間盛傳的濟公故事等,但那些大德自身功夫過硬,縱然投身洪流亦不退轉,方可如此行事。
另一方面,現今的叢林經濟與古剎和文旅掛鉤,亦是堪憂之大事。果然專一辦道,就要如芙蓉禪師那樣“不下山、不赴齋、不發化主”,“唯將本院莊課一歲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寺院只有不追求供養,方可強化行者的主體意志,方可使之有衝出常流的膽魄與毅力。在此,筆者並不完全否認那些叢林建設之功業,諸如高聳入雲之佛像建造,諸如金碧輝煌之殿堂修建,均需財力方可成就。然不可一味注重外在的物質建設,對於印行經典,弘布法義,將是更為重要的事業。可當下不少古剎因其優越的地理環境,往往成為了文旅之熱門景點,這對於那些剛入叢林的僧人之清修影響極大。更有某些叢林,窮盡善巧方便,以度人為名而行牟取供養之實,如此則遠悖出家意旨。
惟其如此,吾人而今重讀芙蓉禪師法語,對於警醒自己,提升修為自有裨益。果能具有芙蓉禪師那樣一腔出塵情懷,則不愁道不能辦,亦不愁業不能成,更不愁常流不能出。
夫出家者為厭塵勞。求脫生死。休心息念。斷絕攀緣。故名出家。豈可以等閑利養。埋沒平生。直須兩頭撒開。中間放下。遇聲遇色。如石上栽花。見利見名。似眼中著屑。況從無始以來。不是不曾經歷。又不是不知次第。不過翻頭作尾。止於如此。何須苦苦貪戀。如今不歇。更待何時。所以先聖教人。祇要盡却今時。能盡今時。更有何事。若得心中無事。佛祖猶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邊相應。你不見隱山至死不肯見人。趙州至死不肯告人。匾擔拾橡栗為食。大梅以荷葉為衣。紙衣道者祇披紙。玄泰上座祇著布。石霜置枯木堂與人坐臥。祇要死了你心。投子使人辦米。同煑共?。要得省取你事。且從上諸聖。有如此榜樣。若無長處。如何甘得。諸仁者。若也於斯體究。的不虧人。若也不肯承當。向後深恐費力。山僧行業無取。忝主山門。豈可坐費常住。頓忘先聖付囑。今者輒斆古人。為住持體例。與諸人議定。更不下山。不赴齋。不發化主。唯將本院莊課一歲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更不隨人添減。可以備飯則作飯。作飯不足則作粥。作粥不足則作米湯。新到相見。茶湯而已。更不煎點。唯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務要省緣。專一辦道。又況活計具足。風景不疎。華解笑。鳥解啼。木馬長鳴。石牛善走。天外之青山寡色。耳畔之鳴泉無聲。嶺上猿啼。露濕中宵之月。林間鶴唳。風回清曉之松。春風起時。枯木龍吟。秋葉凋而寒林華散。玉堦鋪苔蘚之紋。人面帶烟霞之色。音塵寂爾。消息宛然。一味蕭條。無可趣向。山僧今日向諸人面前。說家門已是不著便。豈可更去陞堂入室。拈槌豎拂。東喝西棒。張眉努目。如癇病發相似。不唯屈沈上座。況亦辜負先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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