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自祭文》

讀《自祭文》

陶子《自祭文》，老夫少時輒喜之，及年長其喜好不曾少衰。早年所作《對喪葬禮儀的思考》，即是受此文啓發，邇來二十餘年矣。今老矣，月初去陵園看墓地，以謀生前買定陰宅，死後孩子可僱人扔進去省事。然而今墓地銷售標凖標凖又變，由原來年滿七十改為年滿八十方有權置墓地，我只得怏怏而歸。歸家思來想去，自古及今，死去委溝壑者比比，不會因添加我一個而多，也不會因少我一個而不存在，又何懼無安葬地也歟！

陶子自《作祭文》，不假人手，真算是看透了世故人情，其高明處人鮮能識之。要知道人在生前往往被人非議者多多，特別是不懷好意者只要有隙可乘，便肆意誹謗。而一旦壽終之日，即便平昔誹謗最凶者也變了，諸多好話乃至溢美之詞，往往言不由衷矣。與其辦個追思會，引來如此不實之辭，還不如自作祭文，免得假諸人手而髒污我身。

對於死後的安葬，陶子也算是看透了，他並不指望什麽厚葬，而是選擇“不封不樹”。《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載漢文帝與張釋之的對話實在耐人尋味，當文帝設想如何給自己修筑牢固的墳山時，張釋之認為“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郄；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槨，又何戚焉！”文帝稱善，並採納了張釋之的建議，沒有過分厚葬。要知道，自古迄今填溝壑者不可計數，何來墳堆與植樹，更遑論高碑大墓了。更耐人反思者，能在死後2300年還讓人記住其忌日的屈原，連自己的屍首也沒有打撈上來，何來墓地？像陶子那樣，以其樸質清新的優美作品流傳後世，便是最高的豐碑，何須封與樹也哉？想到這裏，老夫更是釋懷，何須尋得墓地，死後任人處置得了，因我甚喜陶子“匪貴前譽，孰重後歌”，乃至奉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