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7山中

分类: 听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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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蓝是最晚的。养花人都晓得。等了一个夏天的“天空蓝之窗”,今天清晨终于开始了,这才是序曲呢。
一清早透过窗棂和蓝色看见小松鼠专心地吃瓜子儿,它先要将瓜子儿从葵花盘中挖出来,再立着嗑瓜子儿,一口一个,一个两半儿!伶俐,干净。
猫蛋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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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农历二十,月儿叫“更待月”。这一天的月亮升起得更晚,我查来查去,这个“更待月”的意思大约是需要更多地等待才能看到月亮升起。昨夜我睡得早,太累了;睡足九个小时,今儿一天上学回到家尚觉得头痛,只见密密麻麻的事儿。傍晚只做了舒缓的拉伸和扭转运动。没见‘更待月’。不过练习瑜伽的时候,一旦回到自己的身体 ,立刻看见了绿色的窗和花栗鼠宛如鸟儿的叫声。
今天农历二十一,月亮被称“渐亏凸月”亦即,月亮变换的那条边将从逐渐凸线转为凹线。写到这里就想起那些什么concave的曲线,一点也不风雅。不,科学也很风雅的,科学能够将对万物的欣赏更为细致和细腻。比方说,今天“渐亏凸月”,英文名“Waning Gibbos”, 明度为满月的65% (不坏吧?昨儿是73%),今天的月亮是20.75天的年龄。虽然是农历二十一,但是自上一次新月诞生是20.75天。今晚月升时间应在十点左右,我一定已经睡着了。没关系,明天若晴,清晨仍可仰头见她一面。
说起风雅,在查月亮的知识时,遇见一些与‘更待月’有关的俳句。惜哉我不懂日文,只能大约借助翻译软件了解。
湖の魚眠らせて二十日月 和泉千花
这一句翻译是:“二十弯月睡湖里的鱼,我想也许意思是: 湖里的鱼与更待月一起睡了;也许是,湖里的鱼睡于更待月中。 大概的意思,就是那一幅画面吧。
东坡有一首 木兰花令(霜余已失长淮阔),思念他的老师欧阳修,也有这样的意境:“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次欧公西湖韵:
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咽。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
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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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八月十九日的夜晚并没有下雨,山中虫声如雨。
贝蒂的房子是绿色的。
翻过一座大山,爬了长长的,这座绿色的房子在山的另一面。她喜欢绿色,衣裳大都是绿色,昨儿也穿着蓝绿色的针织衫,在门口接着我之后,马上领着我逛她的园子。园丁对园丁,话也多,手上的动作也多,都是对植物们动手动脚。她有个蔬菜园儿,用细细的网子围住,可不是么,这是山中,周遭皆是森林和大山,熊熊是occasionally出现,而百日菊呢常常被鹿儿们吃了,直到今年才晓得人家是十月间才开花的(鹿儿在她们开花之前就享用了)。 蔬菜园里,有紫苏,我挥着手说:“这是 紫苏,我们福蓝人做鱼的时候一定要用的!” ,又挥着手说:“这是香菜,我们…” 想了想怎么描述呢,“我们直接当沙拉吃的。”,看到牵牛花的时候,没有手舞足蹈,而是告她有个诗人管这叫“深渊色 (color of abyss).”
惜哉我没戴眼镜,天色已暗,有的植物看不大真切;于是把百日菊看做了玫瑰花!没戴眼镜,贝蒂家挂的几幅中国画的题款踮着脚才勉强看真切,比如“满目青山夕照明”;题着这句诗的画儿当然不是古画。 托德说,“这是我们在大都会外面的小摊儿上买的。” 包括在客厅橱柜上那张红梅也是那一次买回来的。我告托德说:“我爸爸,不过他已经去世了,最喜欢画红梅了,而且是大尺幅的。” 托德说:“唉,我们买不起大尺幅的作品。”
贝蒂还邀请了沙拉,丽兹和艾利克斯;将吃饭之处设在屋后甲板上,甲板上安放了一个很大的”蚊帐”,人与桌椅板凳一同笼罩其中。我说:“听雨看雪一定很好”,托德说:“这个蚊帐二十年了,已经漏雨了。” 哦,那就听虫鸣吧。入夜后,森林中虫鸣如雨声,偶尔还听见林中轻微的摩擦声和移动声,不知是什么动物呢?
晚餐简单丰盛。两大锅浓汤,一个是葡萄牙浓汤,一个是不知道什么浓汤,各自拿碗排队选择自己想吃的汤,端来甲板钻入蚊帐,吃汤,就面包、cheese、火腿等小食。我们都从“葡萄牙”开始,里面有许多的意大利肉肠,吃完了葡萄牙,再转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浓汤,其中是玉米粒与鸡肉,都很好吃。
盛汤的碗碗每一个都不一样,有的是大大的杯子、有的是小小的缸子,都是贝蒂和托德从这里那里带回来的陶器和瓷器。喝茶、喝咖啡的容器也各个不一,我面前的小托盘上的咖啡杯、奶罐、糖罐,皆为墨绿色的陶器,听说是他们从阿肯萨带回来的。每个人的沙拉盘和餐盘也都长得不一样,令人莞尔,甚至暗暗共鸣: 因为我家的吃的喝的家伙事儿也都是这里那里拼拼凑凑地,很不成体统的模样。 这就是贝蒂和托德的家。一进门,我已经在卫生间洗过手 (柯罗娜带来的强迫症),又尽力地用近视的眼睛看了墙上的画、架上的陶和角落的花儿,告贝蒂说:”I like your home.”
没有任何“装修”痕迹的家,或者根本就没有“装修”过;简单的家具皆透着年月的柔和光泽,当然亦可说那是“旧”,却不颓唐。东西和物件们没想着怎么着去搭配,似乎就这一样那一样地来到了这个家里,也不知怎么地就调和在一起,沙发、壁炉、画儿、橱儿还有植物,也许是主人的“touch”吧,直让人觉得这是“家”,为着自己舒适的家。他们外国人管这类东西(人、物品或家)叫“有Character”。我却在这样的Character中受到了鼓舞,今后遇见喜欢的坛坛罐罐,想收回家尽管大大方方地带回去。
我们在“蚊帐里”谈天说笑,笑声大得把两公顷之外人家的狗狗都吓得吠了起来。记得贝蒂说,许多年前数学系几位老教授前后退休了,图书馆拍了一批人去他们的办公室(raid their office),找到了上千本借自图书馆的过期书籍!我看看似乎月亮尚未升起,应该时间还未到晚上九点,不若告辞,顺山岭而下,可见月出。
果然,车行不久就见月亮徘徊于东面山岗的薄薄云中,杏仁色的月亮,形状比杏仁儿稍稍鼓起,由明转暗至阴影的过渡十分迷人,如同浮在空中,似要随时消逝;车行与山路,她也一同走着。这倒不是“居待月”了,而是“行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