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杨、李二丞来,备传尊教,且询致雨之术,不胜惭悚!今早谌节推辱临,复申前请,尤为恳至,令人益增惶惧。天道幽远,岂凡庸所能测识?然执事忧勤为民之意真切如是,仆亦何可以无一言之复!
孔子云:“丘之祷久矣”【1】。盖君子之祷不在于对越祈祝之际,而在于日用操存之先【2】。执事之治吾越,几年于此矣。凡所以为民祛患除弊兴利而致福者,何莫而非先事之祷,而何俟于今日?然而暑旱尚存而雨泽未应者,岂别有所以致此者欤?古者岁旱,则为之主者减膳撤乐,省狱薄赋,修祀典,问疾苦,引咎赈乏,为民遍请于山川社稷,故有叩天求雨之祭,有省咎自责之文,有归诚请改之祷。盖《史记》所载汤以六事自责,《礼》谓“大雩,帝用盛乐”【3】,《春秋》书“秋九月,大雩”,皆此类也。仆之所闻于古如是,未闻有所谓书符咒水而可以得雨者也。唯后世方术之士或时有之。然彼皆有高洁不污之操,特立坚忍之心。虽其所为不必合于中道,而亦有以异于寻常,是以或能致此。然皆出于小说而不见于经传,君子犹以为附会之谈。又况如今之方士之流,曾不少殊于市井嚣顽,而欲望之以挥斥雷电,呼吸风雨之事,岂不难哉!
仆谓执事且宜出斋于厅事,罢不急之务,开省过之门,洗简冤滞,禁抑奢繁,淬诚涤虑,痛自悔责,以为八邑之民请于山川社稷。而彼方士之祈请者,听民间从便得自为之,但弗之禁而不专倚以为重轻。夫以执事平日之所操存,苟诚无愧于神明,而又临事省惕,躬帅僚属致恳乞诚,虽天道亢旱,亦自有数;使人事良修,旬日之内,自宜有应。仆虽不肖,无以自别于凡民,使可以诚有致雨之术,亦安忍坐视民患而恬不知顾,乃劳执事之仆,仆岂无人之心者耶?一二日内,仆亦将祷于南镇,以助执事之诚。执事其但为民悉心以请,毋惑于邪说,毋急于近名,天道虽远,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4】。
注释:
【1】孔子云:“丘之祷久矣”
《论语·述而》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
疏解:孔子如果对弟子们不满,也会面对弟子而自称名讳。如:“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但此章孔子不是对子路请祷不满,而是对天而称名,以天为大。
子曰:“丘之祷,久矣”。“久”不是外在时间意义上的长久,而是“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中庸》三章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久”者,恒久也,通《中庸》二章时中之“时”,“久”通德性。
“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子路请祷,属于困而学之。“丘之祷久矣”,孔子开示子路要从“困而学之”过渡到“学而知之”。孔门之“学”乃为己之学,不在于对越祈祝,为他人祈祷也在其次。能“学”,自然内在表现出空虚与缺失,是主动学,且“学”之功夫在时间上成片,能恒久。如孔子称赞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孔子说自己非生而知之者,只是好学,学而不厌。其实,孔颜之“好”到了极致就是“尧舜性之”。不厌、不倦到了极致,就从“学而知之”过渡到“生而知之”。
【2】盖君子之祷不在于对越祈祝之际,而在于日用操存之先
《孟子·告子上》:“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中庸》16章: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3】《礼》谓“大雩,帝用盛乐”
《礼记·月令》:“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乃命百县,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谷实。农乃登黍”。
【4】天道虽远,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孟子·离娄上》:“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未之不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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