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中庸》二章精读
(2015-11-07 12: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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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中庸时中慎独集大成者杂谈 |
分类: 大学中庸 |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也。惟君子为能体之,小人反是。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王肃本作“小人之反中庸也”,程子亦以为然,今从之。君子之所以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处中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也。盖中无定体,随时而在,是乃平常之理也。君子知其在我,故能戒谨不睹、恐惧不闻,而无时不中。小人不知有此,则肆欲妄行,而无所忌惮矣。 右第二章。此下十章,皆论中庸以释首章之义。文虽不属,而意实相承也。变和言庸者,游氏曰:“以性情言之,则曰中和,以德行言之,则曰中庸是也。”然中庸之中,实兼中和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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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称孔子为“圣之时者也”,什么是“圣之时”?孟子曰:“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中庸》本章提出“时中”的概念,所谓“时中”,即二十五章“时措之宜也”。能够“时措之宜也”,才能实现二十六章所谓“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
“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不过是孔子“吾道一以贯之”另一种形式的表达,因为“无息”,才可谓“一贯”。而紧接着《中庸》第三章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通常都把这个“久”字解释浅了。其实,唯有“至诚无息”,才能“久”,才能够“大”,《系辞》所谓“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中庸》曰“致广大而尽精微”,前一章“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这是在阐述“大”。除此之外,“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本章提出“君子时中”,以及二十五章、二十六章均对“尽精微”进行了阐述。《大学》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从“致广大”意义上阐述大学之道,但对于“尽精微”几乎没有涉及,或许《大学》“诚意”章之“诚意”“自谦”“慎独”有“不远之复,以修身也”这层意思。
《论语》一书常以“君子”与“小人”对举。《大学》“诚意”章以“君子必慎其独也”,与“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做对比,《中庸》二章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与《大学》“诚意”章相呼应。《大学》与《中庸》这两章结合起来研读,可以断定通常对于《大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之“慎独”理解有误。即使“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之“居”是身体之独处,不是心之“居处”,但君子之“慎独”,“独”不是身之独处,而是心性之“独”,唯有如此理解,才能与前文“诚意”“自谦”以及《中庸》之“慎独”“君子时中”相对应。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一般只对“时中”做抽象地理解,朱子注“随时以处中”、“无时不中”,所谓时时处处合乎中道,并没有穷尽“时中”包涵的义理。“时中”与《系辞》“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相通,“时”不是“时时”,而是“尽精微”;“中”不是“执中无权”之“中”,而是“天下之大本”。“时中”一词落在“中”字上,则是“致广大”,落在“时”字上,则为“尽精微”。
《中庸》首章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二十六章曰“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万物育焉”与“生物不测”不仅是“尽物之性”,化民易俗也包涵在其中。同理,“君子而时中”,“时中”也是弘道事业,“时”即是“权”,《系辞》所谓“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大学》区分内圣、外王,一般只知道君子之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在弘道。而《中庸》立论的层次高于《大学》,“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通常都忽略了“时措之宜也”也是弘道事业。《中庸》《孟子》《易传》对“时”字论述相对较多,“时之义,大矣哉”!
从“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来领会“时中”之“时”,就会明白为什么孟子既说孔子为“圣之时者”,又说孔子为“集大成者”,“时”与“集大成”是统一的。“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颜子具体而微,即是“时中”,“中”是 “体”,“时”是“微”。孔子曰:“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恒”即有“变则通,通则久”之义,孔子这句话至今还没有得到正确解读。
一般认为“小人之中庸也”一句应加一个“反”字,才能与前文“小人反中庸”以及下文“小人而无忌惮也”相对应。朱子对此表示认同:“程先生曰‘语恶有浅深则可,谓之中庸则不可也’,以此知王肃本作‘小人反中庸’为是,所以程先生亦取其说”。
其实,加“反”字乃画蛇添足。“君子之中庸也”“小人之中庸也”,“之”不是实义动词,而是介词“之于”。前文“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如《论语》中孔子常以“君子”与“小人”对举。此处“中庸”一词说得虚,重在对比君子与小人,相对于“君子中庸”,小人之肆无忌惮才是“反中庸”。而“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言说的角度已经转移到“中庸”,以中庸之道做参照系来分别审视君子与小人。“小人之反中庸也”,如加一个“反”字,说得太实在,反而不好。
朱子曰“小人不知有此,则肆欲妄行,而无所忌惮矣”。小人不知中庸,如何能反中庸?仁者无敌于天下,中庸乃大本、达道,无所不包,不会成为“反”的对象。小人虽肆无忌惮,但片刻也不离中庸之道。小人不离中庸却又不知中庸,不知中庸当然也不会反中庸。说“小人之中庸也”,包含着“百姓日用而不知”这层意思。加一个“反”字,不仅多余,反而偏离了本章主旨,不知中庸之道的内在性、绝对性与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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