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鹏鸣诗生活
鹏鸣诗生活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0
  • 博客访问:1,174,860
  • 关注人气:4,378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帝国特使》33

(2023-07-19 12:27:21)
标签:

《帝国特使》

33

选自

鹏鸣长篇历史小说

张骞

分类: 小说

《帝国特使》33



《帝国特使》33

   鹏 鸣  

 

        公孙贺是北地义渠人,其先祖为匈奴人。

        公孙贺的祖父公孙浑邪,在汉景帝时期担任典属国、陇西太守之职,在平定齐国之乱时,建立功勋,被封为平曲侯。

        长安城内,王孙公子何其多,公孙贺也算是名门之后,只是,年少的公孙贺却选择了从军,并且因多次从军有功,又为平曲侯子之故选为太子舍人。

        从此,公孙贺就跟随在刘彻身旁,直到刘彻当上皇帝,对他更是非常赏识。

        当卫氏家族强势崛起的时候,由于公孙贺屡立战功,刘彻决心为他做媒人,把卫青的姐姐卫君孺许配他为妻,这样以来,卫青,卫子夫,包括皇帝刘彻,就真正的成为了一家人,公孙贺也由此更加为武帝所宠。

        后来,卫青,霍去病,公孙贺,这些卫氏家族的成员,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声名显赫。

        到了丞相石庆去世的那一年,刘彻让公孙贺代为丞相,丞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就是这样的职位,公孙贺当着皇帝刘彻的面,数度请辞。

        公孙贺说:“微臣不才,难以堪当重任,怕辜负了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贤能。”看到公孙贺再三婉拒,刘彻再也没有耐心了,拂袖而去。

        事实上,公孙贺的心思,刘彻也是看得出来的,他不想做这个丞相,不是真心不想做,而是害怕是非。于是,刘彻对于公孙贺的推迟,再也置之不理,不愉快的拂袖而去。

        的确,当时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对大臣的要求及监督非常严格。刘彻对丞相的要求,尤其严格,在之前的几位丞相,除了公孙弘是得到了一个善终,李蔡、庄青翟、赵周皆因罪自杀,这让公孙贺想来就胆战心惊。

        在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公孙贺就在他身旁,对于刘彻,他是了解的,以刘彻的秉性,他根本不容许有丞相这个职位存在的,但是,偏偏又设立这个职位,主上贤明,怎会容得丞相有权?

        算起来上一任丞相石庆,秉承其家严谨作风,处处小心,依旧得到汉武帝刘彻的数度数落,公孙贺实在是心有余悸,古来都是‘伴君如伴虎’,他害怕一但有所纰漏恐将祸延于身,不肯受丞相的金印紫绶,见汉武帝刘彻生气,怒气冲冲而去,才迫不得已拜受。

        公孙贺升任后,太仆之位空缺。于是,汉武帝刘彻又将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擢升为太仆。

        公孙敬声凭借着母亲卫君孺是皇后的姐姐,行事骄奢不守法纪,又居九卿太仆之高位,行事更是傲慢无礼,无法无天,公孙贺所有的担心,仿佛都被他的儿子逐一实现。

        公孙敬声,一定非常为汉武帝喜爱,汉武帝刘彻一度以为他会如霍去病一样,对他倾注了很大希望。所以当公孙敬声被发现挪用军费,汉武帝刘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火冒三丈。

 

        公孙敬声擅用北军军饷一千九百万钱,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并不大,小事一桩,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过去了,让公孙敬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败露,有人揭发了他,之后公孙敬声被捕下狱。

        在这个时侯,汉武帝下诏欲抓捕的阳陵人朱安世却迟迟未能归案,这让刘彻焦虑不已。

        宣室内,为了救儿子,公孙贺长跪不起。

        刘彻冷冷的说:“就你那儿子,也太胆大妄为了,如此滔天之罪,你让朕如何饶了他。”

        公孙贺说:“微臣请求将功赎罪。”于是,公孙贺就请命,要去捉拿被汉武帝刘彻通缉的朱安世。

        刘彻一听,心想:“想那朱安世,自己追击许久,无有结果,如果公孙贺能够抓到,这个交易是可以做的。”于是,刘彻答应了公孙贺的请求,公孙贺一心救子,费劲心力,还真的做成了,成功把朱安世抓捕到长安狱中。

        朱安世被抓的消息,让刘彻异常高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解除了他多年的心头之患。刘彻当即赦免了公孙敬声,还为他开设家宴,让他重新做人,一切危机,看似都解除了,没有想到的是,更大的风暴接撞而至。

        朱安世行走江湖,耳目众多,绝非等闲之辈,当他得知公孙贺想用他为儿子赎罪,冷笑着说:“丞相的灾祸牵连到他的宗族了。我正要告发丞相违法的事,诉讼的话很多,砍伐南山的竹子也写不完,用斜谷的木头做桎梏也不能束缚我,不让我告发。”

        朱安世说出此话,摆明要和公孙贺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公孙贺一开始还以为是朱安世是口出狂言,没有想到的是,朱安世于是从狱中上书,告发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私通,以及指使巫师在祭祀时诅咒皇上,并且上甘泉宫在驰道上埋偶人,用很恶毒的语言诅咒。

        汉武帝一听,立即下令廷尉抓捕公孙贺,以兴利弟子宾客不顾黎民死活等多条罪名,彻底追查他所犯的罪行。

        汉武帝这一查,别说公孙贺和公孙敬声,整个家族,全部被灭,他们父子双双死于狱中。

        公孙贺父子因为“巫蛊”而死,这是一个彻底的诬陷,但是,这个冤枉无法洗脱,也成为太子刘据‘巫蛊之祸’的前奏。

        不用说,公孙贺一家,作为太子刘据的姨母家,是支持太子刘据的力量,如果能从公孙父子身上,就能扑捉到刘据,对于一些 黑暗势力来说,就是巨大的收获。只是这一次,公孙贺父子身死狱中,受尽了折磨,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牵扯到天子刘据,所以,那些蠢蠢欲动的暗中势力,志在发生第二次巫蛊之祸,矛头直指刘据。

 

 

凭着女人的直觉,卫子夫早已闻到了潜伏在周边的危险,果然,罪恶的结果排山倒海而来,‘巫蛊之祸 ’给自己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太子刘据被杀,两个皇孙也被杀,曾孙刘询还在襁褓之中,逃过一劫,听说还在长安的大狱之中。这次灭门浩劫,究竟是从哪儿开始的?记忆太漫长了,一串串血淋淋的名字,哪一个不是她卫子夫的骨肉血亲?女儿、女婿、儿子、孙儿、众多族亲都被牵连在内,都被处死。

这场风暴里,像是除了皇帝刘彻不能死,其他人都该亡,无论是谁,只要处在风暴的边缘,都随时被卷进去,一开刀问斩,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无人可以存活,一想起来,卫子夫就浑身颤抖,太可怕了。

卫子夫苍老而单薄的身体,在偌大的宫中摇摇欲坠,她手持白绫,最后一次感受这人世间眼泪的温度。从江允陷害到太子起兵,这一切来得太快,胡人女巫,苏文诬告,在一帮小人的怂恿之下,年老的皇帝刘彻,对自己的亲生儿女痛下杀手,卫子夫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哪一个妇人,能有她这样的惨剧,老了老了,丧失儿女子孙。”

刘彻年事已高,身边都是一些喜欢捕风捉影的之人,他再也听不到实话,没有人对他说真实的情况,而他的重信之人,有看得见的,有看不见的,像一只只无形的杀手,随时随地扑向汉朝廷。这一次的‘巫蛊之祸’,发端虽然在公孙敖身上,终端目的却是太子刘据,除掉太子刘据,对于大汉朝来说,必是一场摧毁性的祸事,这杀戒一旦开了,就是血流成河。

 

放眼大汉朝廷,能真正感受到这股隐秘所在的,还有因为‘李陵事件’,已经被处以宫刑的司马迁,作为史官的敏感,他总觉得朝廷之中,隐藏着一种对大汉极其不利的力量,这股力量难以揣摩,四两拨千斤,到了一定的时候,总是有把好事变成坏事的诡异之力,那是不可逆转的深深恶意。

霍去病的陨落、卫青的离奇而死、李陵莫名叛国、老将公孙敖灭门之祸,再到仁爱贤德的太子被害,看看这一路下来,哪一个不是大汉的忠臣良将?国之栋梁。而‘巫蛊之祸’,彻底动摇了大汉的根基,恐怕再也难以恢复强汉之时,那些风起云涌的最强之战。

陷害太子的江允,虽然在太子遭难之前,已经被太子杀了,但是,他背后的那些人,还在盯着大汉朝廷,黄门苏文等人是明面上的,等皇帝幡然悔悟之时,必然是罪责难逃,然后那些看不见的身影,仿佛一直张着血盆大口,一点一滴的吞噬着大汉朝。

胡人女巫的意外身亡,更是让原本简单的‘巫蛊之祸’变得扑朔迷离。

这件事有多简单,就是皇帝刘彻坐了一个梦,梦见有好几千木头人手持棍棒想要袭击他,霍然惊醒,从此感到身体不舒服,精神恍惚,食之无味,记忆力大减。这时,江允联手胡人女巫,说刘彻的病是因为有巫术蛊作祟造成的,于是,刘彻派江充为使者,负责查出巫蛊案。

江允借机掀起一桩桩血案,黄门苏文等人鼎力协助,他们的目标一致,就是太子。在江允等人处心积虑的策划之下,从太子宫中找出许多木头人,还有写在丝帛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全是对皇帝刘彻的诅咒,这让刘彻勃然大怒,而倍感冤枉的太子刘据,一时动怒,在没有保留任何口供证言的情况下,杀掉了刘彻的宠人江允,更是坐实了他要谋反的传言。更为糟糕的是,此时的刘据,竟然连和自己父皇的沟通管道也丧失了,逼不得已之下,他真正的走上了与刘彻的对抗之路,常人说‘姜还是老的辣’,太子刘据不是皇帝刘彻的对手,兵败如山倒,陷入绝境的刘据,无奈之下,自缢而死。

此事牵连众多,除了酝酿‘巫蛊之祸’前后被抄家灭门的皇亲国戚,在太子刘据死后,他所有的门客,一律处斩;但凡是和太子有一丝一毫牵连的,全部流放,整个大汉朝廷,因内部斗争,疲惫不堪。

        那个已经逝去的胡人女巫,来自金日磾推荐,在刘彻晚年,能够走近他身边的臣子,屈指可数,而金日磾就是其中一个。

        无论任何时候,金日磾的脸上,都像是一潭死水,风平浪静,无法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任何一丝微澜。

        偶尔,金日磾会想起兰棠宝儿,她曾经问过他说:“小小王叔站在哪一边?”当时,金日磾并没有回到她,事实上,这些年,金日磾心里的答案,一直没有改变,他不会向任何人诉说,也不会站在任何一边,他只为他的心,为他身体里滚动的血液。

        金日磾的眼前,时常想到草原,那里生长着一群牧蚁,就像牧羊人一样,牧养蚜虫,是蚜虫生死相依的依靠。牧蚁处处保护蚜虫,对蚜虫是生死不弃,保护蚜虫不受任何攻击,对蚜虫来讲,牧蚁忠心饲养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然而,牧蚁的目的,不过是需要蚜虫为它提供足够生存的食物,让自己强大。反观蚜虫,因为得到牧蚁的细心呵护,生存能力,身体机能都变得虚弱不堪,从而失去生命,牧蚁可以说是不战而胜。对牧蚁来说,牧养蚜虫也不过是满足自己的需要,仅此而已。

        能够想到沙漠牧蚁的,在大汉朝,除了金日磾,还有司马迁,偶尔一次碰面,司马迁和他仅仅说过的一句话,就是:“金日磾大人越来越像一只沙漠牧蚁了。” 

        司马迁在金日磾眼中,连汉帝刘彻都靠不近,只是一个边缘人物而已,金日磾瞄他一眼,并无搭话,金日磾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有的人,只走心路,心路可以折成任何模样,是刀是光是闪电,无法让别人看清楚。

 

        长安城内风不止,呼啸穿过一座座宫殿,每一个物件仿佛都被吹得痛苦的摇摆,有一种要把屋顶掀翻的感觉,暴雨如期而至。

        椒房殿内,卫子夫怀抱白绫,她的眼泪已经干了,是该上路了,想到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到最后却是儿女都被他赶尽杀绝,这是把她也往死路上逼,她不再眷恋了,爱太奢侈了,要不起也要不动了。

刘彻虽然年迈,走起路来依旧带风,他远远走来,卫子夫就能感受到那股凉意,寒气逼人。卫子夫并没有起身,揉搓着她手里的白绫,刘彻的话语,依旧没有半点安慰,话一出口依旧像是一把刀,割裂着卫子夫的心,刚刚干涸的双眼,再度湿润起来。

        刘彻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人亲近,特别是我亲近的人,哪怕儿子也不行,你不听,今日的祸端,都是你一手造成,据儿走到今天,你也脱不了干系,没有你的帮扶,他能调发皇家马的马车运载射手?能打开武器库拿出武器?还能调发长乐宫的卫卒?让整个长安城陷入一片混乱,你可知罪?”

        到了这一刻,刘彻还在兴师问罪,卫子夫的心彻底凉了,她灰心了,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希望。

        卫子夫冷冷的说:“知罪怎样?不知罪又怎样?我可怜的儿女,我的孙儿们,他们都死了,若是我知罪,就让我一人死了,据儿他们冤枉,他们该是活着啊。你也不想想,在你的绝对权威之下,有多少背叛与谄媚的衍生,枉你一世英名,却如此糊涂。”

        卫子夫说着,又有泪水滴落,才发现还有眼泪,一度她以为,眼泪哭干了,说:“无论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作为你的皇后,大汉的国母,也必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是非功过,自有后来人说,你刘彻,总是会有后悔的那一刻。”

        卫子夫从来没有这样声嘶力竭过,刘彻反而没有了刚刚的气焰,闷闷的说:“不要怪我,是命运的毒手害了你。”

        卫子夫的心,痛的无法呼吸,她大声说:“我的悲剧,也是你的悲剧,从和你做了夫妻,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从儿女到孙儿们,也不是我卫子夫一个人的,他们个个都姓刘,身体里都是刘姓的血液,他们的热血,浇过你的眼睛,淌过整座长安城。”说出这句话,卫子夫像是出了大大一口恶气,夫妻本是一体,只是和皇帝做夫妻,仿佛没有感情在,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

        红尘岁月,芳华刹那,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卫子夫想着刚入宫时,刘彻对她的那些警告,如今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是自作自受吗?当时她还没那么明白,这会儿是彻底明白了,她一手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悲剧。

        刘彻如风离去,卫子夫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她死以后,刘彻下令,薄棺廉葬,且悄悄埋下,没有惊动任何人,连艾小满也是见了桑弘羊打听消息的时候,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曾经的相互依偎,一转眼,已是支离破碎的梦境。

        何必痴心爱君王,最是念念不能忘。

 

        皇帝刘彻的的车乘,在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直奔艾家而来。

        卫子夫的遭遇,让艾小满重病一场,她想到当年卫子夫初入宫,再想到卫子夫的命运,在多年之后,如永夜,那是望不到头的黑暗。

        艾小满终于明白,最后一次见到子夫,她那惶惶不安的样子,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皇帝更让她恐慌?她仿佛一早就遇见了自己的下场。

        刘彻和艾小满面对面坐着,到了今天,艾小满也随他便了,反正她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顾忌过。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刘彻说:“小满,你不说话,是在怨恨我?怪我心狠?”  

        艾小满继续沉默,刘彻说:“太子刘据深得儒士之心,一时之间,太子能够拥有如此的军事调度能力,令人刮目相看,不可小觑,我当皇帝这些年,还能在他手里翻船,岂不让人笑话?”

        艾小满盯着刘彻看,看得刘彻心虚,淡淡的说:“笑话?我看现在,才是天大的笑话。据儿,他是你一手培养的太子,难道你希望他是个弱者?这个皇位,说句难听的,早晚还不就是据儿的,他还用去抢?你死了还能把皇位带走?退一万步讲,就算据儿真的错了,也不过是你们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哪儿还能有隔夜仇?是你刘彻,刚愎自用,活生生的上演一场血淋漓的大戏,让亲者痛仇者快。”

        刘彻问说:“亲是谁?仇又是谁?你不在朝廷也不在后宫,你知道什么?”

        艾小满说:“我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错了,刘彻你摸摸自己的胸口,看看良心还在不在?从子夫到据儿,哪一个像是恶贯满盈,心狠手辣之人?说真的,他们俩还真不像你,你能做得出来的,放眼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出来,子夫和据儿,怎能是你的对手?”

       艾小满的这句话,刺痛了 刘彻,他心痛的说:“小满,在你眼中,子夫和据儿也是我的对手?”

        艾小满说:“不是在我眼中,是你自己,这个皇位你坐得太久了,如坐针毡,你都看不清自己了,一天到晚的给自己找敌人,刘彻,我告诉你,你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刘彻说:“我是皇帝,天下谁人能与我比?”

        艾小满说:“是没人能比得了你,狠心也没人能与你相比,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祸及儿孙,长安城血染红,那是你刘彻自己亲生子女的血,你也不怕做噩梦,世间尚有因果报应,你刘彻不懂?”

        艾小满越说越生气,她是一副豁出去的姿态,不管不顾了,身边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她大不了脚步再急一点,追上他们去,或者另一个世界,能过得安稳一些。

        艾小满的话,彻底激怒了刘彻,说:“艾小满,你好大的胆子,我念念不忘最初的美好,一次一次宽容你,你却是如此放肆,目无君上。”

        艾小满说:“皇帝陛下,小人最大的胆子,不过是给你说了句实话,睁开你的老眼看看,那些死去的,都是你的什么人?你的双手,是你儿孙的鲜血,你还要求什么长寿神仙,做梦吧你。”

        艾小满的一席话,让刘彻气得直发抖,说:“你这个艾小满,你太大胆了,我看你也是活够了。”

        艾小满说:“是活够了,我没有陛下那么渴望活着,从张骞哥哥出使西域离开长安,我早就活够了,每一天,对我都是折磨。”

        艾小满提到张骞,刘彻的记忆汹涌而来,无论他还是张骞,总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艾小满由一个少女成为一个长安老女,孤独一生。刘彻望着她,仿佛还能看见,上林苑那个逃跑的背影少女,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刘彻想来,正如艾小满所说,自己这辈子满目都是敌人,也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相信艾小满,唯一相信的女人,不视作敌人的女人,是他伤及遍地都始终想要保护的女人,却是离他最远的女人。艾小满的心里,和刘彻隔着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这一个名字,就隔离了他的这辈子,包括前生后世,这个名字叫张骞,是他最心爱的臣子,是张骞辜负了艾小满,艾小满还是全心全意爱着这份辜负,从不正视刘彻的心,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人说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艾小满,成为刘彻长吁短叹之中,最大的遗憾。

        刘彻说:“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你的话难听,也许只有你,才能让我听到这些听不到的话,你就尽情的说个够吧。”

        艾小满轻轻哼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然后说:“陛下可知道,这是长安城内,乃至我大汉各地百姓,都会唱的歌谣。子夫身为皇后,一生活得战战兢兢,最后绝望而自杀,她不能像薄太后,窦太后,王太后那样安度晚年。她那强大的男人,当今皇帝却不是一个安稳的依靠,或许,子夫太天真,痴心妄想在皇帝那里能求得依靠,那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儿。子夫为人,处处小心翼翼,谦卑自律,安份守己,不仅对卫氏一族的子弟管束严格,连教出的儿子太子刘据也是谦卑有礼,宽厚仁慈。刘彻,你用心想想,在你那一番经天纬地的宏图霸业后面,一直站着这个叫卫子夫的女人,她出身贫贱,可是,就是她,在背后支撑了你的大汉江山,把你当做最心爱的男人,一生一世的夫君,她不结党营私,把你的远大理想,当成她卫家人的战事,从卫青到霍去病,哪一个不是抛头颅洒热血,为我大汉出生入死,这大汉的江山是谁来坐?还不是刘彻你,你却给了她这样一个结局。我现在只想问问你,刘询在哪儿?”

        该说的都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的艾小满,只想知道这场大屠杀里唯一的幸存者,皇曾孙刘询。

        刘彻说:“罪人之后,自然只能待在罪人的地方。”刘彻话音一落,艾小满哈哈大笑起来,说:“罪人之后,这个罪人,难道不包括你?儿子女儿和孙儿,难道都是子夫一个人生出来的,堂堂大汉皇帝,竟然如此荒谬。”艾小满的话,让刘彻气的直摇头,他忍着,狠狠的忍着。

        艾小满继续说:“刘彻,我问你,你这辈子最爱是谁?有没有一次有真心?”

        刘彻说:“说实话,小满你不知道我吗?虽然我们都上了年纪了,长安城里,都知道你是长安老女,一辈子没嫁出去,可是如果你要,我愿意娶你,明媒正娶,光明正大,你放心,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即便是皇后之位,都能够给你。子夫走了,我也累了,身边也需要一个说话的人,小满,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只想和你说话。”刘彻越说越激昂,仿佛追回了少年的光阴,这个他挂在心尖上却始终不敢碰触的女人,仿佛他要得到了。

        艾小满突然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刘彻,刘询还只是个婴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子夫,唯一留下的后代根苗,我一定要护他周全,你若是不答应,执意不放过他,我立即死在你面前。我要你的心里永远罪恶,就连你最爱最在乎的女人都死于你的手里,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你,不愿再多看你一眼,一个连婴孩都不放过的皇帝,一个一辈子都对你产生不了一点点爱意的女人,到死却是恨上你了。”

        刘彻心里感叹,这个艾小满,从来都是这样,行事从来不容他思量一下,他没有搭理艾小满的话。艾小满冷笑一声,说:“原来在你眼中,所谓一生挚爱,真正的心动之人,也不过就是最容易牺牲的棋子。究竟是多大的错,子夫都以命抵偿了,她的孩子和孙子都死了,只有一个无辜的婴儿,你都不放过,刘彻,你心里难道不怕天谴?”

       艾小满的话,让 刘彻像是受到巨大打击,心里的气,如火山爆发一样往外窜,他还在忍耐,却又难以自控,生气的说:“艾小满,你太自以为是了,简直无法无天,竟然如此诅咒朕,这些年来,朕念在对你的一片初心,念在我大汉功勋使者张骞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到底要怎样?”艾小满的那些话,对于一心想要成仙,追求长生不老的晚年刘彻来说,简直恨之入骨,他说得是咬牙切齿。

        艾小满说:“你刘彻心里,念过谁?我看你是老眼昏花,双目失明了,再也不是上林苑我遇见的那个‘讨厌鬼’,‘讨厌鬼’虽然讨厌,但是他双目清澈,炯炯有神,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好少年,我相信他也是一位好皇帝,可敬可爱。可是,如今,瞧瞧你变成什么样了,什么是成仙成神?那就是不要做人了。”艾小满的话,仿佛再次把刘彻带到最初的上林苑中,那个遗失鹿角发簪的女孩,她像风一样的逃跑了。

        风吹走了年华,艾小满已经有了白发。

        刘彻走进她,轻轻的抚摸一缕,说:“我允许你去长安狱中照顾刘询,他还没有被赦免,你总得给我一个时间,让我找个台阶吧。不过,小满,我想找你要一样物件,你得把鹿角发簪还给我,经过你的连番诅咒,我想我的时日还真不多了,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想要鹿角发簪随葬,这是我遇见你时的信物,只陪在我身旁。”

        刘彻的这些话,艾小满能够感受到他发自肺腑,她也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了解,想着自己也可能不久人世,她和刘彻,两个人算是一辈子的旧相识了,就当是个纪念吧,刘彻对她的容忍,也是到了极限了,既然他念念不能忘,就还他一个念想,也算是了了这一切,大家终究要面对的,都是生命的终点。

 

        长安狱中,艾小满见到了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或许是天生的缘分,这个整日在狱中哭泣不止的婴儿,经过艾小满的手,一抱就不哭了。

        就这样,年迈的艾小满,陪着刘询,几乎是住进了长安狱中,除了偶尔出去,为刘询采购必须用品。

        好在,艾小满并不孤单,有一个监狱长叫做邴吉,他非常同情太子刘据的遭遇,在艾小满到来之前,已经替只有几个月大的皇曾孙刘询,选好了两个善良的女囚照顾抚养,免除她们的劳动,让她们专门悉心照顾刘询,并且特意为刘询选了一个位置好,环境好的牢房。

        艾小满的到来,让婴儿刘询,即使在狱中,也得到了更为完善的照顾。

        只是好景不长,又有人在刘彻耳边吹风,说夜观天象,认为这个狱中的孩子乃天命所在,天生与刘彻相克,这让刘彻对刘询再次动了杀心。

        不过,派来的人回去说:“长安老女说了,皇曾孙在里面,谁要是诛杀皇曾孙,她要血溅长安狱。”艾小满和刘彻走得近了,时间长了,她和刘彻的关系,在外人眼中,非同一般,谁也不敢轻易的让她死在面前,以刘彻的脾性,那可是抄家灭门的事儿。

       

        年纪高迈,日夜操劳的艾小满,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艾小满特意嘱咐邴吉,又让人找来了刘据的家臣张贺,他现在是掖庭令,把刘询托付给他们。艾小满心心念念,叮嘱他们,一定好好抚养刘询长大,让他好好读书,娶妻生子,过一个日常老百姓应该有的生活。

        即使重病,艾小满也没走出长安狱,每多看一眼刘询,就想到旧日时光,想到张骞,想到卫氏姐弟,那些小时候的那些事儿,最是念念不能忘。

        想到张骞,那刻骨铭心的爱情,白发苍苍的艾小满,一遍一遍念叨着:“张骞哥哥,你不在了好多年了,你和兰棠宝儿团聚了吧?我们之间,是命中注定,还是在劫难逃?冥冥中自有天意,我把猛儿养大成人了,他也走了你当年的路,跟着解忧公主去乌孙国了,现在,我也该走了,下辈子我是不是还会遇见你呢?下辈子我还是会等着你的。在长安城,桃花树下,我真正的长大,就是失去你的那一刻。没有想到,我快要死了,我都还是少女,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张骞哥哥,我还能找得到你吗?张骞哥哥,我每时每刻都想着你,直到生命消亡。张骞哥哥,你知道吗?你穿过的那件旧衣服,比我更牢固的记得,我遇见过你,爱上了你,你让我日思夜想,永远,下辈子还是这样。”艾小满说的最后一个字,跟着她的最后一口气消失。

        当刘彻得知艾小满死在狱中的消息,他日夜不安,感悟的巫蛊之祸的虚妄,追悔莫及,开始诏令调查。

        事情水落石出后,结果令刘彻痛心不已,他追悔莫及,太子刘据是冤枉的。于是,刘彻怜惜太子刘据无辜遭害,便特修一座思子宫,又在湖县建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天下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很悲伤。

        刘彻转手过来,开始斩杀那些诬陷残害太子的官员,所有参与之人均被杀害或者自杀,诛杀牵连甚广,皇亲国戚以及显要官员,震荡大汉朝廷的每一个文武重臣,大汉朝又被血洗了一遍,动摇了国之根本。同时,刘彻下令,把刘询接到掖庭抚养,入皇室家谱,命掖庭令张贺好生教养。

 

         经历了一系列的杀戮,有感慨太子之死,连能够说说知心话的艾小满也不在了,刘彻倍感孤单,他微微眯着眼睛,手里握着艾小满的鹿角发簪,过去的时光,念念不能忘。

        刘彻想着自己的日子也不远了,随即有想再看一眼自己大汉江山的冲动,这一次,苍老的刘彻,放弃了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架子,亲自到田间地头,穿民衣,食民食,光着脚和老百姓一起,下地耕种。

        接触了人间烟火气,刘彻幡然醒悟,觉得过去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和幼稚,艾小满骂他,骂得都没有错。

        刘彻开始反省,自从他继位以来,虽然他大刀阔斧的开疆扩土,但是汉地百姓,一直处于战事不断之中,日渐疾苦,他仔细想想,是该让老百姓修生养息了。与此同时,刘彻也对自己一心想做神仙的想法,做了深刻检讨,正是因为这样,害死了骨肉至亲,也让一群方士有机可乘,求什么都能求得心里的快乐?如今,连艾小满这个说话的人,都弃他而去了。

        醒悟后的刘彻,不再唯我独尊,经过一番自我批评,发布了《轮台罪己诏》,回顾自己的错处,深深的懊悔;对于大汉百姓,深深的道歉,调整政策,不再主动用兵,发展农业,推行与民休息的政策。

      

         宣室内,金日磾静静的站在一旁,刘彻问说:“我大汉可会日落西山?”

        金日磾说:“我大汉国运昌盛,势不可挡。” 金日磾搭话,从来都是刘彻问一句,他说一句,只是这一句话,连刘彻听了就心虚,八岁的刘弗陵,能否支撑这大汉江山?其实,金日磾心里明白,此时的汉朝已经不是最初的汉朝了,大汉变天了,当不可一世的刘彻不在了,他的继任者,将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刘弗陵,是刘彻的老来子,从出生就带着传奇,他的母亲钩戈夫人怀胎十四个月才生下他,小小年纪聪明伶俐,性格脾气很像刘彻,立即就成为刘彻的太子人选,备受刘彻宠爱。

        当刘彻决定让刘弗陵当太子的那一刻,他召见了五位首辅大臣,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左将军上官桀和丞相田千秋,当即下了一个决定,说:“立子杀母,保佑我大汉江山,万年永继。”刘彻的这个决定,是因为吕后的教训在先,为此,他找了一个借口,处死了钩戈夫人,无论钩戈夫人怎么苦苦哀求,刘彻是铁了心的要她死。作为皇帝个人,刘彻为她儿女情长;作为大汉天子,刘彻只能对她铁石心肠,任再多的哀求也没有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刘彻终于可以睡一个踏实觉了。

        睡梦之中,刘彻一个人吃着热锅,想到他的皇祖母窦太皇太后,当年他是那样的坐在皇祖母身旁,陪着皇祖母吃热锅,还曾是少年。如今灭了太子刘据一门,只有一个刘询幸存,他还曾把这个皇曾孙放到监狱里,若是皇祖母还在,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当年,皇祖母为刘荣哥哥之死,憎恨母亲王太后,如今,若是皇祖母还在身旁,会不会也责怪自己,太过心狠手辣。带着梦中的忧郁与不安,刘彻在睡梦之中离世,一切恍若如梦,梦中漂浮着迷人的薄雾,一片朦胧之中,自己与自己相逢。

        梦中的时光,最是念念不能忘。     

 


选自鹏鸣长篇历史小说《帝国特使》




《帝国特使》33



《帝国特使》33

作 者鹏 


   鹏 鸣(英文名:彼特peter1956年生,陕西白水北京从事专业创作与文学研究。已出版有选集、文集、文艺理论、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专著多部。部分作品被译成多语种版本。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