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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临头的感觉--一个癌症患者的重收手记(5)

(2012-10-11 09:2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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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灾难是突然降临的,就像晴天霹雳,让我和我的家人措手不及。

    我对自己的身体一向自信。这不仅因为每年一次的体检指标全都正常,还因为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抽烟酗酒。而且我还是个喜欢运动的人,每天至少有一小时的体育锻炼。所以,当医生宣布在我的颅脑、肺叶和肝脏上都发现恶性肿瘤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与死亡如此接近!

    那一天是2007年2月12日。

    “这里有,这里有,啊……,肝上也有。”医生一边在胶片上面指指点点,一边说:“已经不能手术了。只能全身化疗。”

    “是吗?”我下意识地追问一句。

    “不说百分之百吧,也差不多了。”他转脸看我一眼,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你还不知道啊?那……那……请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要和家属谈一谈。”

    我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周围空无一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这里竟没有病人,四围的墙壁好像是刚刚粉刷过的,一片惨淡的光向我挤压过来。

    马晓先在我身后跟着,寸步不离。因为职业的敏感,她显然已经明白了一切,所以特别紧张地看着我,嘴巴动一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碰碰我的胳膊。

    我的这位朋友是这一代人中最富有人生经历的人之一。退休之前她是北京医院的护士长。再早一些,她是中南海领导人的贴身护士。为人忠直,勤勉细腻,富有同情心。在刚刚过去的两天里,她一直陪着我,还有我的妻子赵晓东,在医院里跑前跑后,寻找着她认为最有经验的医生。

    “他是什么意思?”我问,期待着她给我一个更确切的解释:“情况不妙吧?”

    “是不好。”她回答。显然是因为了解我的个性,她不打算对我隐瞒任何实情,所以直截了当地确认了这个坏消息:“他说……肝上也有。”

     先是颅内,然后是左肺,现在又是肝……我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脑癌,肺癌,再加上肝癌。这不就是恶性肿瘤、全身转移么!

    “你进去吧。”我对马晓先说,“去看看晓东。”

    我担心晓东会受不了,转过身,透过虚掩的门缝去搜索屋内的情形。

    我可以看到晓东的背影。她坐在窗前,独自面对着那位医生,还有一群医生的目光在前后左右包围着她。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衬托着她的僵直的身影,我极力想要看到她的脸,可惜看不到,想用某种方式安慰她一下,又怕打断医生的谈话。

    我等在门外,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终于看到医生做出结束谈话的表情,可是晓东还是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我走进房间,站在晓东身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她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转过身来面对我。

    我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脸色大变,嘴角微微抖动,眼里一片哀伤。在和她共同生活的25年里,我从没见过她的脸色如此黑暗阴沉。她后来告诉我:“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在他们面前哭出来。”

    她把我扶到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两人并肩而坐,沉默,还是沉默。很长时间,我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全身沉浸在绝望沉闷的空气中,彼此想要回味眼前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没有办法把思想集中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有一会儿,晓东似乎回到现实中来,蓦然抬起头来,把眼睛直对着对我说:“如果是最坏的情况,你愿意知道吗?”

    我们俩早就有过一个约定:无论谁得了不治之症,都不该彼此隐瞒。现在,她既有此一问,一定是想起来这个约定。

    “我已经知道了。”我对她说。

    回家路上,车里气氛低沉。晓东紧紧拉着我的手,似乎担心我突然消失,却又一言不发。她本来是个喋喋不休的人,可现在,所有生机灵动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骇中,剩下的只有沉默。

而我呢,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绝望”,

    我靠着晓东的搀扶走回家里,倒在床上,感到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一会儿又涌起死到临头的惶惑和恐惧。想到这个世界上有几千万癌症患者身处和我一样的境地,不禁有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回想医生的话,带着满腹狐疑,沉沉睡去,根本不知道晓东在隔壁房间里已是悲痛欲绝。她想到现在该做的事情是向亲友们报告噩耗,于是拿起电话,还没开口已是痛哭失声。(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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