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第三十八年夏至，带我去台北 

chapter 1
大年初二，南京城依旧熙熙攘攘，仿佛城外那打了将近一年的战争破坏的是另一个国家。

新年特有的热闹气氛里，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从未离开过“常年在外的370师的师长黑眼镜在新年那天
带领整整一个师穿土黄军服的军队回到了南京”。常年的战争，军队的调拨已经让人们麻木，他们整正关心的是：吴司令 
请来全国最好的戏班“游园”来南京在楼外楼开专场为黑眼镜接风。

南京城的人有没听过黑眼镜名号的，但一定没有没听过“游园”的。无论什么场什么戏，只要打出“游园”的条幅， 
必然是一票难求。“游园”班主姓徐，道上不是道上的的都叫一声“徐爷”。当初红遍全国的二月红二爷就是在徐班主手 
里捧红的。“游园”没有固定的戏楼，全国各地地跑；到北平唱京剧，去苏州唱昆曲，二爷还在的的时候，曾经在长沙开 
了一个月的花鼓戏专场，据说当时长沙都万人空巷了。乍一看，这徐班主是全国踢馆去了，实际上人家是到各种戏曲的发 
源地收徒，解雨辰就是二爷在长沙开场时被二爷看中的，二爷真心喜欢这孩子，给他取了艺名叫“解语花”。

不说是二爷的亲徒弟，光是长沙九门解家的少当家就足够人称他解语花一句“花爷”。可能受二爷影响，走到哪哪的 
小姑娘都一窝蜂地朝他涌。花爷名气不如二爷，这可不是说花爷身段唱腔差了二爷，当下一方面战事频发，饭都吃不上谁 
还会管你戏不戏的，再一方面，花爷不会唱一辈子戏，总会回去解家当家，红透全国的的戏子这身份到时候总是麻烦。戏 
班每到一地，解家堂口自然少不了接风捧场，一来二去这未来九当家的话也就越来越有分量。

黑眼镜绰号黑瞎子，这倒不是说他瞎了哪只眼，只是这370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师长常年带着副圆框黑底的眼镜，吃 
饭睡觉打仗眼镜不离身，而黑瞎子另一个招牌就是那三分认真七分痞气的性格，刚上任时部下还“黑爷”“师长”地叫， 
几场仗下来，营地里的一致称呼就成了“瞎子”。不过别真以为黑瞎子是什么二世祖纸老虎，真把那性子里的三分认真用 
起来，任谁也会打心里叫那声“黑爷”。

黑爷不喜欢戏，不对，是很不喜欢。让一个像他那样骨子里正经不起来的人去看一个人在台上依依呀呀一句话唱一天 
还不如请他去喝喝花酒来得实在，不明白好好的吴司令干嘛加急让自己赶回来，还请了这么个戏班子接风。坐在楼外楼的 
二楼贵宾雅座，副官早请了假现在不知在哪快活，吴司令交代自己好好整顿军队好好看戏之后就推脱公务在身早早离开， 
面前青花瓷杯空了三次满了三次，这戏才总算开场。

第一场是《牡丹亭》里《游园惊梦》一折，戏班的名字“游园”也取自此折。

黑眼镜本来准备靠着老藤椅好好打个盹，但是杜丽娘一出场那“花爷”的叫好愣是把他吵了起来。透过墨黑的镜片， 
台上的杜丽娘踱着碎步，凤眉流转最后却顺着袖摆望向二楼的唯一的雅座，透过墨色的镜片直直地看到心底。下一刻，台 
上的杜丽娘低下眼帘退了几步继续游园。雅座的黑眼镜眯了眯眼
，摆手招了个小厮过来。

一场结束，叫好声自然能把屋顶掀翻，杜丽娘做了个万福，缓缓退入后台。刚刚坐上梳妆镜前的凳子，就见等候多时 
的小厮陪着笑脸：“花爷，二楼黑爷请您过去喝杯茶。”点头让小厮回去通报，想了想，着手卸妆。

二楼雅座的小竹帘再次被掀起的时候，进来的人已换上一身白色长褂，手里握着解语花招牌的的粉红色的小折扇。黑 
眼镜目光一指身边一张空着的老藤椅，解语花也不推就，身影一转坐上去又径自拿过木桌上的青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端起茶碗凑到唇边微抿了一口：“黑爷懂戏？”

黑眼镜放下手中的茶碗，欣赏似的打量了会身边的人才缓缓开口：“不懂，所以这不是请花爷指点吗……”

“黑爷真会说笑，解语花不过一介戏子，怎么敢当黑爷这句“花爷”？”解语花放下茶碗，摇起那把小折扇。

黑眼镜依旧不改七分痞气的笑，转头看向戏台：“解九当家怎么当不起这“花爷”了？”

解语花身形微微一僵，呼了口气，才又继续摇着折扇不再做声。

“花爷别误会，不过想和花爷交个朋友而已。”黑眼镜又拿起茶碗，透过微微的水汽看向解语花。眼里尽是藏不住的 
笑意。

“只是交个朋友？”解语花挑了挑眉，片刻后又将微微皱起的秀眉舒缓开来，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碗略一致意后一饮而 
尽：“那……不胜荣幸。”

再谈了些什么多年后的两人都已不记得，只记得戏散已是半夜，告别后的两个人那一夜却都是一夜无眠。
chapter 2

第二天没有解语花的戏，为黑眼镜接风而来的戏班也开始准备为南京城的而唱，黑眼镜自然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早早 
撤下二楼唯一的雅座。

把大小事务推给昨晚落跑的副官后，黑眼镜就一个人在阔别已久的南京城里闲逛，拐了两条巷子甩掉后面的“尾巴” 
，再遵循记忆寻找藏在深巷里的那家熟悉的小饭馆。

有些事就像杜丽娘台上的无意的一眼，缘分本该如此。走近小饭馆，第一眼看到的一把粉红色的小折扇。

“呦，花爷真是好兴致。”交代小厮添一副碗筷，自顾自地斟酒，墨镜下藏着笑的眼睛还在不住地往对面那人身上瞟 
，“有朋自门外来，不知花爷乐乎？”

解语花穿的是和昨天同一款式的白布长褂，自然也没想到在自家小饭馆吃个饭也能撞见这冤家。放下筷子慢慢摇起折 
扇：“有瞎子逃难自此，自当收留。”昨晚两人谈了不少东西，虽然仍有芥蒂，但这朋友算是认下了，解语花还顺带明白 
了：让黑眼镜正经起来和他解语花弃戏从巫去天桥跳大神是一样的概念…都是不可能事件。

黑眼镜自然没有把这句调笑放在心上，只是端着一杯酒带着那招牌的痞笑：“承蒙花爷大恩，小的无以为报，不如… 
…以身相许？”

解语花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己阅人算不上无数也有半数，怎么面对这黑眼镜就偏偏忘了自己那一贯的“前走三后走四 
”的细腻风格？昨晚嘴上的亏吃了不少，怎么都没长点记性！即便知道自己铁定吃亏，嘴上还是不肯妥协：“黑爷要嫁， 
解语花自然会娶，只是这嫁妆少了可进不了我解家门……”

早料到他会这样说，黑眼镜笑意更甚：“嫁妆是没有，可这聘礼倒是一早就备好的。”嘴上不饶人的功夫他黑眼镜称 
第二至少这南京城里就没人敢称第一。

解语花自讨苦吃，把折扇摇的呼呼响，闷在桌子另一边不再说话。

吃饱喝足还配了大盘豆腐的开胃菜，黑眼镜的这顿饭吃得说不出的惬意。酒足饭饱喝着淡茶，无心地一问：

“花爷是第一次来南京？”

对面的人显然气还没消，秀眉一挑：“是又怎样？”

接下来的一个月解语花好好领教了会怎么样。当时的黑眼镜听过这话二话不说表示要尽地主之谊带解语花到南京的景 
点游玩权当赔罪。不明就里的解语花就这样被黑眼镜从徐班主那借出来，取代副官成了黑师长的专职跟班。

就知道这死瞎子没安好心！

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大早被等在楼外楼门口的黑眼镜接走，游荡在南京城。死瞎子专拣那些七拐八拐也拐不到头的幽 
深老巷，但是这几乎要隔绝人世的巷子里却往往有哪些惊艳的小店，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甚至有一家小店专卖黑眼镜 
，方框的圆框的各式各样，解语花走进小店的第一句话是：“这是闯到黑爷老窝了？”

一个月，说长不长，却足够了解一些人的一些事并隐隐地想了解更多，也足够养成一些习惯。发现自己又在楼外楼前 
愣神的时候，黑眼镜暗暗地骂自己：“这他吗的是吸了大（和谐）烟上了瘾不成？！”

chapter 3

谁先提议的两人都忘了，可能只是觉得对方有趣。南京的人只听说黑爷在二月初的时候突然迷上了昆曲，还专门请了花爷去他那大宅子唱几个晚场。

没人知道黑眼镜是在南京竟还有这样一所宅院，不大，却雅致：花花草草假山池鱼错落有致。解语花听黑眼睛说这是他家的时候照例眉一挑就开始开始损人：“黑爷是抢了谁家的宅子？”

两人就在假山边的石桌边一个喝着酒还不忘嘴里吃点豆腐，另一个摇着月光投影下的一把粉红折扇，偶尔真被惹毛了就干脆转过身自个赏自个的月，等一会那人主动来赔罪。

像这样的月下对饮，与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都做过，可就有那诡异的感觉：对方，偏偏就是那个特别。两人都算是老(和谐)江湖，却又偏偏甘心让对方在自己心里越走越深。

本以为这黑瞎子不领兵时算是个独行侠，可就在解语花搬进黑家大院的第三天的晚上就有人敲门。

“瞎子你到底在不在啊？”“知道你在别躲了！”“再不开门小哥一生气砍了这门我可不负责啊！”
门外的声音实在吵得慌，黑眼镜一副没听到的模样继续喝酒，忍不下去，把酒杯往黑眼镜脸上一扔赌气跑去开门，末 
了还听见黑眼镜的声音：“乖乖，幸好接住了，花爷这砸的可是我的心头肉啊！”

也许是醉了三分就忘了一向温文尔雅的伪装，没好气开了门冲外面的人一通乱批：“那死瞎子就在里面！讨债夺命现在就去！”

门外的是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穿着和解语花一样款式的一件长褂棉袍，这会八成被解语花的惊艳出场吓到，小兔子一样的眼睛转来转去，像被先生罚了堂的小书童；另一个一身军服，淡漠的样子，可视线相交却完全看不到那个人的情绪 
，淡淡的，又似乎有缕冷至骨髓的杀气。

听说黑眼镜就在里面，书卷气十足的那个愣了一会儿，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嘴里骂着娘冲进院子，而军装的那个淡淡的眼光扫过，再转身，那人已经追进院子了。

“你个死瞎子，叫了那么就不开门原来给小爷来这出金屋藏娇啊！”

“这不是刚刚喝多了没听到吗？！知道是你小天真来了我还不立马八抬大轿把小三爷抬进我黑家大门啊！”

“死去，少拿小爷打趣……”

解语花不动声色坐回石凳：“黑爷不介绍一下这又是哪家的公子？是新欢？还是旧爱？”

解语花自己没留意语气里酸溜溜的味道，那三个人却听得分明。交换个眼神，黑眼镜一把揽过被称作小天真的人：“花爷，这是吴邪，吴司令家的小三爷。那个，哑巴张，和小三爷的关系嘛……佛曰：不~可~说~”

“死瞎子你什么时候信过佛了？！”吴邪对着黑眼镜的耳朵叫嚷，没注意到解语花听到吴邪两个字后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吴邪认识一个叫解雨辰的吗？”四人围坐在小小的石桌，解语花突然开口。

“解雨辰……解雨辰……好像小时候有个在我家住过的小女孩叫这名字……”像是想到什么，吴邪突然地愣住，解语花……解雨辰……解语花……解雨辰……“你……你…………”

“想起来了？”解语花轻笑，这小子还和小时候一样迷糊。

“可……可是小花明明是女孩子啊？”

“我小时候被长辈送去二爷那学戏，那时候学的还是青衣，家里人自然把我都当个女孩子来养。二爷去看吴老爷子的时候把我也带去住了几个月，那时候吴老爷子还老问你长大后要不要娶小花做媳妇呢。”解语花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小邪，我可记得你小时候温文尔雅的像个小先生，怎么长大了性子就变野了？”

“还不是这死瞎子，跟他呆久了，再正经的人也不正经了。”吴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笑，又补上一句，“我可没小哥这么好的定力。”

解语花摇着折扇点了点头，熟识后和黑眼镜打交道，还能跟那小哥似的才叫不正常。

吴邪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砸了半个厨房后找到几个碗碟，把带来的几个小菜摆好，不安分的吴邪和黑眼镜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不肯相让。解语花望向厨房的方向，有些理解刚刚黑眼镜不肯开门了。

说实话，那晚的气氛，像极了四个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吴邪和黑眼镜的斗嘴，解语花摇着折扇，张起灵一贯的沉默，说不出的安适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