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人碑·采桑》

  〔清〕邱 园  撰

    张卫东 整理 踏戏

〔马氏上唱干念

【引】春去落红飞遍，乳燕儿衔过郊原。〔归小座介〕

    数间小茅屋，十亩桑麻地。母女虽辛苦，粥饭聊自应。老身乃扶风马氏，自幼配夫刘直言。是做卜卦算命营生，只因他每每判断有验，人送绰号“刘铁嘴”。老身年过五旬无儿，止生一女，名唤琴儿，年方十五尚未婚配。我丈夫平日在京都汴梁卜卦算命，我们母女移居在这长安城外五柳村中，聊以耕桑糊口。〔看天介〕

看今日天气晴和，不免将我那琴儿唤出，一同到园中采桑便了。琴儿那里，琴儿那里。

〔刘琴儿内：来了。上唱干念

【引】寂寞孤村，游人不到，小枕高眠。

刘琴儿：母亲万福。

马  氏：我儿少礼。

刘琴儿：母亲将女儿唤出何事？

马  氏：儿阿，看今日天气晴和，外面桑事颇盛，恐有买桑叶的，你我母女不免到桑园中去采些桑叶，以便人来货买，多少是好。

刘琴儿：待孩儿提了筐子，同母亲前去。〔拿筐、竹钩介〕

马  氏：如此待我闭上了门。〔出门、关门、看天介〕出得门来，你看好景致也。

【桂枝香】见新莺雏燕，柳丝花片，看遥山叠翠如屏，更远山拖蓝若练。（刘琴儿接唱）母亲：喜桑叶正稠，（马氏接唱）喜桑叶正稠，儿阿：我和你克勤克俭，莫辞劳倦。儿阿：那一带桑叶茂盛，我和你到那边去采。（刘琴儿接唱）母亲：你莫要声喧，（马氏点头介。接唱）哦是了。恐惊动了林间鸟，和我分开陇上烟。〔下〕

〔刘丽娟、乳娘同上接唱

【前腔】红尘扑面，柳丝细剪。奴是去国愁人，非为寻春踏院。

   奴家刘氏丽娟，只因我父刘白门被蔡京、童贯等逆臣陷害。自从与爹爹分手，逃避出城。啊乳娘，前路忙忙走到那里是好？

乳  娘：这里是旷野之处，难以存身。且勉强再行几步，到前面寻个村庄歇息歇息再走。

刘丽娟：乳娘，你看我鞋弓袜双足疼痛，实实走不动了。

乳  娘：唉！都是你们富贵人家大小姐，自幼把一双脚缠的那么小，三寸小金莲，到了现在吃苦了吧。你看我的脚，〔抬脚介〕想走十里，走十里。想走百里，走百里。咱们还是打起精神来走吧，逃命要紧。

刘丽娟：乳娘啊〔接唱〕奈心怀痛苦，奈心怀痛苦。亲帏难见，和时欢忭？受颠连，相悲更有枝头鸟，离恨偏无溪上船。

     乳娘，我再也行不动了，且在此间少坐片时，和你再走如何？

乳  娘：不要久留。〔下场门暂时虚下

〔刘琴儿上看介

刘琴儿：母亲快到这里来采。

〔马氏内：来了。〕〔马氏上〕

马  氏：哎呀呀，好大桑园也。

【皂罗袍】原来翠盖重重如扇，喜青枝密足自柔桑。阿儿吖，看垂条抓去你翠云钿，〔刘琴儿：呀，啐。〕这棘笼牢绊裙丝线。〔马氏：看仔细。我儿，这桑树呵。〕不似榆柳堪看，松柏耐寒延年。〔刘琴儿：母亲。〕他却是桃花有恨，娥眉带前。〔刘丽娟、乳娘同上。乳娘：老亲娘，小娘子。〕〔马氏、刘琴儿同唱：〕你是谁家艳质何宅眷。〔刘丽娟：婆婆万福。马氏：啊呀呀，不肖，不肖。〕

【前腔】奴是刘家宅眷。〔马氏：也是姓刘。〕为椿庭谏议，有犯权奸。〔马氏：小姐因何到此。〕朝廷法责避刑陷，〔马氏：今欲何往？〕逃生无处容卑贱。〔刘琴儿：你们在何处安身。乳娘：老亲娘，小娘子。〕风吹雨打，草宿露眠。〔马氏：怎受得这些苦楚。乳娘：老亲娘，若能借宿一霄。〕也是人间天上，可怜受冤，结草衔环恩当念。

马  氏：这等看来也是个忠义之女。阿琴儿。

刘琴儿：母亲。

马  氏：我们就留他在家暂住几日，也不妨事。

刘琴儿：孩儿亦有此意。

马  氏：小姐，老身也姓刘，母女二人，在此采桑，就住在前面五柳村中。小姐若不见弃，就在寒舍暂住几日如何？

刘丽娟：如此多谢婆婆。

乳  娘：难得老亲娘这样好心，这年头景衣帽年，势力眼，看人下菜碟，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还是您这种劳动平民有情有义，今日您收留了我主仆二人，不要说是我们，就是我家蒙冤受罪地老爷也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马  氏：勿要奉承老身。

乳  娘：老亲娘，但不知您家还有多远路程。

马  氏：就在前面。

刘琴儿：随我来。

刘丽娟、乳娘：来了。

〔马氏拿竹钩唱

【好姐姐】转过五柳池塘圻边，请进。〔进门介〕再见了礼。〔母女同见礼介〕奈草舍不堤娇媛。（刘丽娟、乳娘同唱）深感婆婆（乳娘唱“亲娘”）途中相护怜。（马氏：好说。）只是怀腼腆，家常茶饭随便。〔乳娘：老亲娘，我要撒尿到那里？〕在那边竹里东墙小净园。

乳  娘：在那里没有人看得见吧？

马  氏：不妨事的。

乳  娘：哎哟，哎哟，我急得紧了。〔急下。〕

马  氏：小姐如今身子如何？

刘丽娟：多谢婆婆相待，只是身上有些寒冷。

马  氏：琴儿快快扶小姐到你房中歇息，待老身与你烧茶。

刘丽娟：婆婆不必多须费心。

马 氏：小姐呀。

【尾声】相逢且入茅斋院，人生最重命平安。〔马氏、刘琴儿：〕须亟早掩蓬门，〔同唱：〕吉凶安危哎呀只靠天。〔同下。〕      

                                               1993年5月8日整理                                                   

   此剧虽是独立情景，却无西方戏剧矛盾冲突。咏景抒情文辞俊秀，为表演身段提供诸多条件，所谓老旦《游园》。这与《牡丹亭·游园》既有相似之处又具独立情节，曲调腔格也是自有剧中情之所至，不同之处就是用【桂枝香】代替【步步娇】并续【前腔】，主曲【皂罗袍】并续【前腔】，而【好姐姐】却调侃一带而过，使得逃难落魄景况中又有风趣。老妇与贴旦之间的组合表情别具风格，依照古法副净扮的乳娘亦是幽默，念白虽是继续情节展开，又不觉得重复，曲词用韵字格浑然天成……

                                    卫东谨识

                                    2001年7月8日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