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与“看不见”的艺术世界
——摄影家刘俊杰与盲人弦师李家康
张卫东
俊杰是个忠厚人,在摄影方面亦是如此。
他对待生活充满了希望,而反映的图像也是唯美的。无论是题材选择以及技术上的处理一直保持顺应生活的自然规律而做,特别是在暗房洗印方面犹如女红针黹般的细腻委婉。
北京的传统文化底蕴深厚,自幼就生活在这个城圈内的俊杰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他有到街上追踪拍摄纪事的经验,也有面对许多默默沉静在工地、厂房、车间拍摄应景作品的经历,至于自然风光以及人物合影等必不可少的生活画卷更是信手拈来。但是他却对京城活跃的一群曲艺人却是情有独钟,实际这不是因喜爱曲艺而想做的,是他有一颗对传统文化濒临灭绝的担忧心。
北京的民间曲艺因城市发展以及现代化进程的多种因素而一蹶不振,目前虽然国家文化部门已经用“申遗”等多项措施加强扶植,但我们并不希望这些古老的艺术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应该是个鲜活发展的民间艺术,我认为成了“遗产”或许就意味着死亡。
其实,我们的黑白摄影也是如此,从镁光灯时代走到今天,是否会消亡?还是成为黑白界的遗产呢?我坚信赵巷先生说的话:“黑白电视可以被彩色电视取代,但黑白摄影绝对不会被彩色相片所取代!”
这使我想起元代倪瓒的黑白山水画,那是多么富于诗意的水墨画呀……
在一个看不见光明的盲人眼里,可能不可能从感官上体现多彩的颜色,但是会有黑白印象。说起京城的最后一个瞽目曲艺家李家康先生,怹的那张脸就是一幅艺术生活的画卷。俊杰先生与其交往十几年,并且一直用手里的相机记录着这断“看不见”的幽情。
旧时,北京盲人大多有三种职业,除了算命、按摩外就是曲艺弹唱了。李家康先生今年已经八十岁高龄,自打民国三十六年学艺至今已经六十四年啦!解放初期,怹卖艺到天桥二友轩,后到东北、河北等外埠搭班弹弦,到“文革”前夕禁止盲人上舞台表演为止,而历经坎坷的艺术生活却使他锻炼出一种坚韧的性格。
1991年,李家康先生二次出山表演,参加京城各个曲艺票房,为老朋友们弹弦伴奏。原来他是凭借自己的耳音为演唱者们定弦,但现在都是用西式的校音器来定弦。用自己的耳音定弦会有唱者不认可,无奈李先生让女儿买了一个最科学的转盘式校音器。有了这个玩意儿的确很管用,就是给老先生带来很多不便。因是右手大拇指与食指都绑着用羊骨做的指甲,左手还得抱着弦子保持稳定,用右手从兜里掏那个转盘式的校音器对于盲人来讲可是个麻烦事,为此还有掉在台上满世界找那个小玩意儿的趣事。
根据演唱者当时的嗓音状况定弦是李先生的独到经验,唱者在演唱时发挥的几乎没有什么闪失。但有了这个科学玩意儿——校音器,有时也会有麻烦。众所周知,嗓音高低是与身体状况以及演唱内容息息相关,如果弦儿定的是按照平时校音器的调子,而演唱者的嗓音当时却不在状态时,还会心里不爽。
常言道:“人老了,弦儿也定不准啦!”但是李老不但定的准弦儿,还是根据演员的嗓音状态判断高低,这就有大部分演员喜欢请怹伴奏的缘故。北京无论是专业艺术家还是业余票友几乎都与老先生合作过,仅排练记录中就有一百一十多位。除了伴奏单弦、京韵大鼓、梅花大鼓等北京的曲种外,西河大鼓、乐亭大鼓、京东大鼓等亦很擅长。
李家康先生虽然看不见俊杰为怹拍摄弹弦照片的图像,但怹的三弦弹奏是可以让京城曲艺爱好者们愉悦的,而对一个生活在京城八十岁的老艺人来讲,这个“看不见”的艺术世界会是什么样呢?俊杰却用摄影凝固了一个“看不见”的民间艺术家,而看不见自己相貌的李家康先生也一定会竭力想象此时此刻的弹奏场面吧……
中国的艺术是非常具有意象思维模式,旧时有“盲能通神”的说法。在看不见中去寻找看得见的意象就是中国古代特有的一种艺术规律,而在看得见中去幻想看不见的效果亦是亦属同一类形。试想中国黑白摄影的暗房技术与中国瓷器出窑后的变化不是一样吗?而在一个盲人心中的音乐以及图像的概念想象不也亦应是如此吗?
中国古代的音乐以及诗词等文化艺术就是在“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产生,具有模糊的形象以及意境概念,除此还有些灵活多变的规律,再有就是留下了很多空白的想象空间,让人们不断地产生遐想。
如果我们在摄影中继承具有潜在的中国文化内涵,那么他的艺术性一定是有根基的感情作品,一定是:此时无情胜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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