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本书

王 辉

他是个爱书之人，家里堆满了书，书架早已不堪重负。这天，他想起储藏室里有个旧鞋柜，便决定清理出来改作书柜。

清理旧鞋时，一双老布鞋映入眼帘——针脚细密，鞋底厚实，只是蒙了厚厚的灰。他怔住了，这是十五年前父亲亲手做的，可他却从未穿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他刚参加工作，父亲特地从乡下赶来，从包袱里掏出一双布鞋，眼里带着期待：“爹熬了几宿做的，你试试？”他接过鞋，眉头却皱了起来：“爸，我现在是白领了，穿这个多土气。”父亲脸色骤变，声音发颤：“才坐几天办公室，就瞧不上家里的东西了？”他慌忙解释，可父亲已背过身去，沉默地抽起旱烟。第二天天未亮，父亲便悄悄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我的话，你好好想想。”

父亲走后，这双鞋就被他塞进鞋柜深处，再未想起。如今，父亲已离世多年，而他也历经世事，渐渐明白了许多。

他摩挲着布鞋，针脚疏密不均却扎实，就像父亲的一生——母亲早逝，父亲白天种地，夜里在油灯下纳鞋底，第二天天不亮就背去集市卖，换来的钱全供他读书。可那时的他，只觉得父亲的手艺“土气”，甚至羞于穿出门。如今想来，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针一线缝进去的，何止是鞋底？那是父亲说不出口的牵挂，是怕他在城市里“没根”的忧虑，是盼他走得远、又怕他走丢的矛盾心情。

他眼眶发热，将布鞋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残留的温度。最终，他郑重地将它摆在书柜最中央的位置——那里不再需要任何名著，因为这双布鞋，才是他用半生才读懂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