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张籍的乐府诗
(2012-09-17 14:50:50)
标签:
教育 |
分类: 教学论文 |
也说张籍的乐府诗
(本文发表于《湖南师范大学学报》2011年上半年增刊)
湖南省新宁县第一中学
在中唐乐府诗歌创作中,张籍、王建取得了较高成就。他们既写古题,又创新题,用诗歌揭露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残酷剥削,对人民的深重疾苦表示同情,对国势的削弱也深感不安,文学史上把他们的乐府诗并称为“张王乐府”。张籍现存《张司业集》八卷,《全唐诗》编诗五卷,诗歌440多首,成就最高的是70多首乐府诗。他的乐府诗内容广泛深刻,语言晓畅凝练,既具有清新的诗歌意境,又表现出了清丽深婉的艺术风格。然而从历来对文学史研究的一些著作来看,大多数学者只注重了张籍诗歌的思想内容,而忽略了其艺术上的独特性。本文试图从内容和艺术上探讨张籍乐府诗的特点,以期待更多的人对张籍的乐府诗有更多的关注。
从贞和到大和初的40余年,是唐诗发展的又一高峰。李白、杜甫之后,有创新精神的诗人大都为诗歌寻找新的突破口,白居易、元稹、张籍、王建等就是朝坦易这个方向发展的。他们提倡“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⑴,强调诗歌创作必须真实地反映现实,批判了创作中“嘲风月,弄花草”⑵的倾向,他们的新乐府“不务文字奇,惟歌生民病”⑶,诗风通俗、平易、畅达,在当时以至以后都产生了广为深刻的影响。
在新乐府运动中,张籍既是白居易、元稹等志同道合的诗友,又是这一运动的中坚之一,同时也是杜甫的推崇者、继承者。在新乐府运动中,张籍虽然没有提出明确的文学主张,也没有公开的理论上的宣扬,但他在诗歌创作中,尤其是在乐府诗创作方面却有着卓越的贡献。他继承了杜甫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又对同时代的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产生过巨大的影响。白居易评价同时代的张籍时说:“张君何为者,业文三十春,尤工乐府诗,举代少其伦。”⑷由此可见,白居易等人创作乐府诗,很难说没有受到张籍的启发。
张籍的乐府诗,清丽深婉,平淡可爱,在中唐诗坛上,闪耀着奇异的光彩。张籍虽不曾明确表示过要以杜甫为师,但从他的“杜甫曾向此中住,为到浣花溪水头”(《送客游蜀》)这类诗句来看,他对杜甫是很向往并推崇的,且他的“欲问平安无使来”(《凉州词》)即全用杜句。他的乐府诗,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反映了广阔的社会现实,有理想的追求,有激情的迸发,显示了他的特殊的艺术创作才能。他的诗歌质朴中见清丽,情感洋溢于声调之间,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一、
张籍出身寒微,虽于贞元十五年(779年)进士及第,元和元年(806年)调补太常寺太祝,但滞京十载,不得升迁,且长期眼疾日甚一日,生活困顿,“长安多病无生计,药铺医人乱索钱”,其苦况可知。但他的乐府诗写个人愁穷的并不多,更多的是对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残酷剥削的揭露,对人民的深重疾苦的同情,对国势削弱的不安等,具有深广的现实内容,所以白居易说他“风雅赋比兴,未尝著空文”⑸,王建也说“君诗发大雅,正气回我肠”⑹。
张籍的乐府诗内容广泛深刻。他的一部分诗继承了汉乐府直面现实、反映民瘼的传统,具有深刻的内容和激切的情感,这其间主要表现了对下层劳动人民的同情。比如他最有代表性的作品《野老歌》:
老农家贫在山住, 耕种山田三四亩。
岁暮锄犁倚空室, 呼儿登山收橡实。
西江贾客珠百斛, 船中养犬长食肉。
诗歌以明畅的语言,运用对比手法,鲜明地展示了尖锐的阶级矛盾,揭露了当时“贾雄农伤”的不合理现象,反映了百姓的极端贫困和深重灾难。他的诗,往往在末尾用富商大贾与农民做对比,突出农民的疾苦。《估客乐》在描写贾商们“年年逐利西复乐,姓名不在县籍里”的快乐逍遥之后说:“农夫税多长辛苦,弃业宁为贩宝翁”,手法正与此同。此外,《促织词》、《山头鹿》反映了租税剥削给人们带来的凄凉,《筑城词》表现了劳役给民众带来的痛苦,《樵客吟》展示了当时百姓的艰难生活。
他的乐府诗的另一个主要内容就是对统治阶级的讽刺和批判。他的大多数乐府诗直接揭露社会矛盾,把表现对人们疾苦的同情和对统治阶级对人们的残酷剥削的揭露结合在一起,如前面提到的《野老歌》、《估客乐》等正是如此。与此同时,他还讽刺和批判了统治阶级集团的荒淫、昏庸。《求仙行》嘲笑了统治者求仙服药、以期长生的行径,《美宫怨》揭露了帝王权贵们玩弄、遗弃女性的罪恶……
张籍的乐府诗也表现出了对国势削弱的深感不安。凉州长期失陷,而边将都无意收复,张籍对此表示了极大愤慨。如《凉州词》:“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这种愤慨和讽刺,也正是诗人爱国热情的表现。另外如《陇头行》、《永嘉行》等抨击了边关将领的无能和苟且偷安。
张籍的乐府诗也反映了古代妇女的悲惨命运。这其中有“贫儿多租输不足,夫死未葬儿在狱”(《山头鹿》)的穷苦农妇;有“不如逐君征战死,谁能独老空闺中”(《别离》)而横遭驱谴的弃妇。而《征妇怨》一篇写得尤为沉痛:
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死者白骨不收,生者抚恤全无,“夫死从子”,而子又尚在腹中,即欲“独老空闺”亦不可得;虽存若亡,且自分必死,故以“昼烛”自喻。难怪许学夷评价说:“‘妇人依倚子与夫’……等句,皆恳切痛快者也。”⑺
张籍有些乐府诗描写了江南风俗与习俗。如《牧童词》、《采莲曲》、《江南曲》、《江村行》等,展现了江南农村、水乡的不同景象,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和鲜明的地方色彩。
上至统治阶级,下至黎民百姓;内至朝廷宫室,外至边关塞寨;既有对现实生活的刻画,又有对山村风光的描写;既讽放佚、侮贪暴,又感悍妇、劝薄夫;既有益于儒家的教化,又有利于百姓,也适用于个人的性情陶冶……张籍日夜抱笔吟哦,心苦力勤,孜孜不倦,他的诗歌所反映的深广的社会内容,在中国诗歌史上是并不多见的。
二、清新的诗歌意境
诗歌的意境,就是诗人强烈的思想感情(意)与生动的客观事物(境)的契合。王国维说:“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⑻所以他称“(诗)词以境界为最上”⑼。一首好诗歌,不论长短,只要作者情真意挚,遵循形象思维这一艺术规律,都能描绘出形美意足的境界来。张籍的乐府诗,就有着清新的艺术境界,能给人以美的享受。
张籍有许多诗歌是描写祖国的壮丽山川和优美的田园秀色的,他较为成功地运用绘画的艺术,倾注了自己的感情,集中了典型的意象,把自然景物写得有声有色,令人美不胜收。例如:“晓来江气连城白,雨后山光满郭青”(《寄和州刘使君》),大笔挥洒,泼墨似地描写了祖国山河,再现了广阔的自然美景,使人读之感到心旷神怡,胸襟开阔,产生豪放惬意之情。又比如:“月出溪路静,鹤鸣云树深’’(《不食姑山房》),这是工笔描绘,细腻地描写了幽丽的自然小景,读之使人感到优美恬静,赏心悦目,产生无比欣喜之情。
曲江冰欲尽,风日已恬和。
柳色看犹浅,泉声觉渐多。
紫蒲生湿岸,青鸭戏新波。
仙掖高情客,相招共一过。
开篇六句就着力渲染景物,给人感到它该是一首写景的诗,当最后两句道出情思时,那隐蔽在形象之中的思致缠绵之情向你袭来,你再不能把前面的诗句当成是纯写景的了,可谓“一切景语皆情语”⑽。张籍就是这样“在自己心里唤起曾经一度体验的感情,并且在唤起这种感情之后,用富于动作、线条、色彩的语言所表现出的形象来传达出这种感情,使别人也能体验到同样的感情”⑾。
王世贞在评价张王乐府诗时说:“乐府之所贵者,事与情而已。张籍善言情,王建善征事,而境皆不佳。”⒀我们认为这个评价是片面的,至少对张籍乐府诗意境的评价是不太全面的。
“诗者,根情,前言,华声,实义”,“感人心者,莫先乎情”⒃。这首诗仅短短二十八字,而诗人却产生了三次感情的犬爆发,诗中没有奇特的构思,没有华丽的词藻,真情实意是从字里行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散发出一种清新秀丽的醇香。潘德舆评价说:“文昌‘洛阳城里见秋风’一绝,七绝之绝境,盛唐诸巨手到此者亦罕,不独乐府古谈,足与盛唐争衡也。”⒄俞陛云也评价说:“诗言已作家书,而长言不尽。临发重开,极言其怀乡之切。’’⒅“作书者殷勤如是,宜得书者抵万金矣……诗本性情,此类之诗,皆至情语也。”⒆
诗人把对统治阶级无情的揭露、深刻的批判和尖锐的讽刺,都包含在写景之中,“意不浅露,语不穷尽,句中有余味,篇中无余意”,(21)“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22),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23)。
注
(11)别林斯基《艺术论》,韦陈宝译,人民文学出版社l958年版。
(12)引自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二十》,人民文学出版社,l95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