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小区,纷飞的叶片(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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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纷飞的叶片
(六
蔡
(《散文诗》2024年5月下半月号)
踮起脚尖
踮起脚尖,不是要看什么。
不是要站得高,看得远。
看到的只是白色的墙,墙上的挂钟和挂历。这些不用踮脚也看得到。
还有沙发、台几、桌子、椅子,和它们的脚,不要被它们绊倒。
我踮起脚尖,在并不宽敞的客厅,小心地走着,转着一圈又一圈。
光着的脚板,用脚尖与地板亲密接触,感觉到它的凉,还有地气。
脚尖踮起,身体下沉。脚趾扛起了全部的体重,以及压力。
压力来自日历,来自走得越来越快的时针。
我知道我老了,它们却告诉我还会老得很快。
踮起的脚尖,不得不加快脚步,好跟上一刻不停的时间。
视频里医生在说,这样能预防中风,以及更可怕的老年痴呆。
踮起脚尖,似乎不会看得更远。
其实,也看到了很远。
回家的人
傍晚时分,我和许多人一样,把脸刷在小区门口的小屏上。
两扇门板欢快地掀开,一个个面孔被自动认领。
机动车的进口,车子排着队,流水一般鱼贯而入。
橙黄色的温暖,争先恐后地把一家家窗口刷亮。
有家的人们,似在这一刻,顿时卸掉了一天的疲累。
昏暗的路上,一些小动物在灌木丛中来回乱窜。
路边的木牌,贴着“不要给流浪猫喂食”的叹号。
想着这些快要弹尽粮绝的生命,我突然有了失落的感觉。
似乎成了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给快递小哥指路
每天在小区里,我都会遇到送快餐的人。
面孔似乎相同,尽管套着不同公司的背心。
他们的单车被拦在小区门外,脚步像车轮,得走在时间前面。
有的人熟门熟路,目不斜视,径直奔走。
这个人看来是初来乍到,东张西望,走走停停。
他的脸上有小溪淌流,让我想到了汗流浃背。
他的手中提着饭盒汤菜,提着与脚步不相称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顾客心里很焦急。我知道他的心里更焦急,是多个焦急的相加,甚至加倍。
我不得紧急思索两秒,比较哪条路更近一点。
小区太大了,岔路太多了。我一不小心,也会走错。
但我不能给他指错。
想起有一次,我的订餐迟到了十分钟,差一点就给了差评。
幸亏手机无电,才没有发出。
空下来的球场
空下来的球场上,绿茵场枉自青绿,篮球架寂寞伫立。
真空,真静,真孤单。
这是小学的操场,与我们居住的小区,只隔着一道栅栏。
学校放假了。我的孙子与他的同伴,只能让小足球在小道与花丛间飞舞。邻居的两位退休老头,只能往墙壁上一个圆框练习投篮。
读书时当过体育委员的我,多年来也只在电视荧屏上过一下球瘾了。
每天从这里经过,我总会停下来。对着空下来的球场,泛出羡慕与遗憾。
有时甚至会幻想翻过墙去。小时候就是这样干的。
现在是翻不过去了。都知道栅栏上布着监控的眼睛。
当然我也不会像儿时那样冲动。
已不是那时的年龄,也不是那时的身份。
记得出门带现金
一担青绿挑到小区门口,以水滴滴的鲜嫩吸引着人们的眼光。
自家园子种的,无化肥,无农药,原生态,无污染。
这么老实的老大妈,她的的话值得相信。
有的人称好斤两后又只好放下,才发现无法付钱。
老大妈没有二维码,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微信。
已跟上时代发展的买菜人,口袋中早就身无分文了。
有的人就回家取钱。有的人没有回,家中也无现金。
我幸好带着钱。幸好能与她交换笑容。
我也是老人呀,我习惯身上带一些钱,习惯有备无患。
我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
也知道有钱却掏不出,仍然不能。
还知道时代总会遗弃一些老者,但我不想被遗弃。
也不想别人被遗弃。
闯红灯的记录
红灯,一动不动,是不是也停业了?
抓住一个没有来车的间隙,我稍作迟疑,还是拉着孙女冲过去了。
“哎呀,闯红灯了!”她的一声尖叫,似乎划穿了雨幕。
也许我做错了选择题?
我的莽撞举动,不知有没有被红灯记录下来。
但肯定被天空与大地记录了。
被孙女幼小的心灵记录了。
蔡旭,1946年生,广东电白人,现居珠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曾任《海口晚报》总编辑、海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出版散文诗集37部、散文集5部、短论集5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