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时候，我们还是青岛第四中学的初中学生，来到位于平度洪山的青岛五七干校学农。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五七干校，多说两句。所谓五七干校，简单说就是乡下一农场。来这个农场的，主要是城里机关单位的干部。来这里没有什么学上，来了就是干农活的。看来所谓教育改造，就是干力气活。

设立这干校有起因。当年“领袖”为了“反修防修”，防止干部高高在上脱离群众，于某年的五月七日下了批示，全国各地就以“五七”为名，建了这类学校。这指示捎带着提到，学生也要学工学农学军。这跟我们就沾边了，学校就开始组织学生来学农防变修。其实我们才不管什么反修防修的，我们只是感觉出来挺新鲜，到这里比傻坐在教室里好玩多了。是这样吧。

 

这不，我们到了干校，没等安顿好，就去看一只叫“维嘉”的狗，还有几匹枣红色的马。维嘉，像是俄罗斯名。

这狗像精灵，两耳竖竖着，黑脊褐腹，也不乱咬，我们分辨不出这狗什么品种，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养狗的。马匹我们倒是见过不少，那时候青岛马路上马车不少，拉马车的都本地马，貌不出众身子矮，好处是干活泼实。干校这几匹马却是高头大马，毛色紫红身材修长，威风凛凛。

 

这么急于见识犬马，是因为前期学农回去的同校学长，绘声绘色讲过这些曾经的警犬和军马的事迹。我们过来像参拜英雄，猴急猴急地一睹为快，就误了正事。赶紧回宿舍安顿住下吧。干校的地势不是平原也不是山，上坡下坡起起伏伏的，算是丘陵吧。住房都建在南坡向阳处，是砖瓦房。房子都没有门牌号，按开间叫几间房什么的。据说这里以前是劳改监狱。女生住的宿舍比较高大宽敞像库房，南向是明亮的玻璃窗。只是要睡地铺，铺盖一件件挨着摆开，一间屋住二三十人吧？门前好像有个小操场，有手压井，还有个小水塘。我跟史镇海赵辉等人则在住南边叫五间房那里，也是砖瓦的，房子尺寸小多了，开间高矮进深面宽跟民房差不多吧。那门前有葡萄架还有几棵树，还有一口井。稍远点还有小河。这景致算有点情调了，可我们没有情调只知道玩。但玩起来多少有一些忌讳——不能到小河对面去，那里坐落着大麻风病院。

 

同学们也能玩出故事来。有同学捉蚂蚱烤蚂蚱吃，结果中毒或者是过敏，脸肿得好大。吃蚂蚱不是因为吃不上饭，干校的饭还算行吧。主食是饼子和馒头，管饱。还有稀饭有咸菜。我们去的那个季节不太好。好像是四月天，没有瓜果梨桃也没有地三鲜，更没有多少蔬菜，只有菠菜。顿顿吃菠菜，同学们联想蹁跹诗兴大发，都会端着菜碗吟道：大海啊，象一碗菠菜汤！看，吃菠菜能吃出故事来，悄悄告诉你，那些日子我们连屙的粑粑都是绿色的。

 

我们那时候胃口都好就是好吃的不多，力气头就不太足。有一天我学着用担杖钩挂着水桶打井水，打满了桶，却拔不上来。不敢松手啊，水桶会沉井底去啊，只好喊赵辉。这家伙，力气比我大。我们一个组，干活老一块，干活也挺自觉。印象深的是有一次管我们的下放干部让我们扛着宽刃䦆，到坡顶翻一块地，安排好他就走了。我俩就没死拉活地抡䦆头刨地。地里翻弄出奇形怪状石头，看了看，那是一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排列的白色菱形结晶石。不知道是什么矿石，土名叫马牙石。当时不知道收藏起来，留到现在说不定换个手机什么的。闲话少说，继续刨地，直到人家老远的喊我们吃饭。我们没有表，也不会看日头。

那季节，地里农活不太忙。我们干过的也就是翻地送粪浇水种地瓜什么的。班主任按时召集我们到女生的大屋里开开会，学习学习红宝书。再表扬一下先进，批一下落后。有些调皮的会被敲打敲打。可老师上面讲，下面某同学就玩耍捉来的马蛇子，结果马蛇子钻到女生地铺里了，结果全班乱套了，大家一起捉马蛇子。捉不到人家不敢睡觉啊。

 

那时节没有什么娱乐，经常挺无聊。高兴的是我们小屋这里时有老乡来串门，是一位文革前下乡在旁边大队的青岛老知青。看到他总是蓬头垢面的，看到他总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卫生衣，我们心里哇凉哇凉的。心想不是迫不得已，千万不能下乡啊。值得称颂的是，这老知青好嗓子，吹一口好口琴，又会唱不少歌。印象最深的是他唱那首首“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中音低沉悠长，给青春期的少年们带来无边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