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从修主编那里惊悉,德国华人收藏家朱奎先生家中被盗,他数十年来收藏的价值连城的珍品,包括历代瓷器、清代邮票、古钱币等等,被席卷一空。修主编不忘跟我开句玩笑:“琳妹,你的嫌疑很大,只有你看到过那些收藏品”。是的,出于个人爱好,也为了写好关于朱先生的报道,我通过修主编引荐,拜访过朱先生,欣赏过一些藏品,没想到今日这些稀世珍宝下落不明,真让人愤懑焦急。在电脑里翻出当时写的稿子,可巧的是,那是2012年2月15日,整整一年前。我曾品尝过不少餐馆的美味佳肴,写过美食评论,据说有次,荷兰一家子中国人读了我的文章,驱车直奔法兰克福“一家面馆”的拉面而来。不见得盗贼读了我的文章,诱生偷盗之念吧?如果真有这种神力,我发咒早日捕获盗贼,让他们绳之以法,让朱先生重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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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种佳瓷不胜挑,霁红霁翠比琼瑶
旅德华人瓷器收藏家朱先生的故事
一年前第一次慕名去拜访朱奎先生,我的导航仪偏不导向我家门前的高速公路,而是全程让我走镇穿村,大半个小时还是一片僻静,忽然,阴郁的天空闪现一处明亮,渐行渐近,原来是一座七彩琉璃牌楼,它无声地伫立在小城边际旷野的风中,以一种奇特的神秘和骄傲迎接着我、迎接着每一个好奇者的来访。真想象不到,德国的远乡僻壤,居然藏着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中国城,高耸的牌楼、龙腾云雾的九龙壁、听风听雨的石亭,中间环绕着一座中国式的琉璃顶建筑,六根红柱的门廊拾级而上,真有时空穿越的迷离感,推开朱漆大门,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主人朱奎先生和太太蒋丽华女士言谈平易,我以为我们会多寒暄几句,可他们三句话下来,便自然而然聊起瓷器收藏,我才恍然明白什么叫“收藏家”,那是心心念念都在收藏上,跟初为人母时时刻刻惦记着、跟人念叨着宝宝一样,收藏家爱宝,也爱献宝。朱先生绘声绘色侃侃而谈,朱太太沉静端庄,有时应和着颔首微笑。听着听着,我眼前似有个万花筒,有点应接不暇,不妨插了一句:“朱先生,能不能让我先欣赏几件您的藏品,好有个概念”。朱先生立即起身,不一会儿拿了两个瓷碗来,细细介绍这是成化五彩杯那是乾隆青花盘。然后又去换了两件,雍正仿竹釉笔筒和乾隆外销瓷盘。每一件瓷器我小心翼翼拿上手,边看边啧啧赞叹,后来连赞叹都觉得是多余。多少次在博物馆里欣赏过古代瓷器,可哪比得上这种把玩的感觉,视觉触觉融为一体。朱太太催促道:“为什么不一次多拿几件来?”。我了解朱先生的用意,他是为了给每一件藏品充分展现的时机,不让我因为眼花缭乱而忽略他的任何一样宝贝。
喜欢归喜欢,不是每个人都能收藏的,首先要有个眼界,象我们小时候,家里都差不多穷,有关瓷器的记忆不外乎“补碗凿字”,那时候碗破了轻易舍不得扔,补碗匠补一补再用,碗里也都凿上自家的姓氏,这样不容易弄丢碗。朱先生小时候,眼界和经历跟我们大不一样,他的爷爷曾开有一家当铺,爷爷过世后二爷接了当铺,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常常坐在四合院前的门墩上等父亲下班,有时候看见二爷手里提溜着从北屋铺底翻出的老瓷瓶,去瓷器古玩店变卖。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藏品多来源于建国以后政府的征集和民间的捐赠,朱先生的二爷有意无意一定做了不少贡献。朱先生就在这种耳濡目染中长大,自然而然喜欢上这些瓶瓶罐罐。从工作起,他这个职业作家不管去哪里开笔会,当地的博物馆必定是要去的,随着他写的童话集《小蜡船勇敢号》、《懒懒的童话》、《吹吹历险记》等的声名远扬,有些博物馆为朱先生特殊安排,整个博物馆只接待朱先生一个人。有的地方还没有博物馆或正在筹建,也尽力为朱先生提供方便,让他看到当地最有价值的藏品。朱先生当时的稿费收入,几乎都用来收藏瓷器。
朱先生这个年龄的人都知道著名评剧艺术家马泰、中国文联副主席孟伟哉和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鲍昌,他们也都有收藏古玩的爱好,他们都直接或间接地得到过朱先生的瓷器或其他藏品。十多年前,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高洪波请朱先生鉴赏他的收藏时特意说了一句:“你看看马未都现在,你搞收藏的时候,马未都还在爬格子”,虽是玩笑,但确是实话,这说明朱先生收藏之早。
除了眼界,更重要的,收藏需要有机缘。88年初,朱先生来到德国。2010年世界华人收藏家大会,朱先生碰到一位曾在德国待过的台北同道,说起当年德国古董店的中国瓷器,他非常遗憾地说,可惜那时不懂瓷器。但对朱先生来说,那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当时法兰克福起码有几十家古董店,家家都有漂亮的中国老瓷器。邮票店里中国的邮票也很便宜,而且只卖不收。于是,朱先生每月打工的收入就都变成了瓷器和邮票。德国还有各种收藏协会,他们也热心帮助朱先生找人、找藏品。加之遍布全德国的周末古董跳市,时不时会让人大为激动。
1989年,谢稚柳的关门弟子、旅法画家沈伟宁约朱先生巴黎见面,这个契机,使朱先生的收藏从古董店广而泛之的收藏转变为进入特定群体进行收藏。法国国家图书馆请沈伟宁鉴定圆明园四十景图,这幅图是在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被法军杜班上校劫掠到法国去的。为查明出处,沈伟宁查阅了大量八国联军劫掠中国的档案资料。虽然鉴定的难度极高,但却启发朱先生对劫掠者后裔的关注,欧洲人非常注重家族的传承,劫掠者的后裔完好保存了许多中国稀世国宝。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1989年春吉森市政大厅的古董市场,一个德国人玻璃柜里的鼻烟壶和其它中国小件瓷器吸引了朱先生,朱先生要求拿出来看一看,这一看惊喜不小,都是清三代精美的铜胎和瓷胎珐琅器,而且仅售五十到一百马克一个。欣喜之余朱先生准备全部买下,这个德国人又递给朱先生一个小杯子,这是朱先生见到过的最好的中国瓷器,东西虽小,但瓷质透脱、如脂似玉。釉下青花色泽淡雅,朦朦胧胧,画风潇洒,笔意娴熟,如水墨丹青之小写意;釉上所填红彩厚腻油红,黄绿彩含金,透明呈鱼子纹状,拿在手上,真如拿了一个小玉杯,太漂亮了!感觉告诉朱先生,他碰到了真正的好东西。这个德国人告诉朱先生他家里还有更多。朱先生带的钱不够,只买了这只小杯子和几个瓷胎鼻烟壶。回来后,朱先生查阅了所有查得到的资料,最有说服力的是民国版赵汝珍的古玩指南,朱先生认定,这就是极难寻到的成化斗彩。朱先生赶紧到这个叫托马斯曼的德国人的住处拜访,托马斯曼拿出一张老照片,照片上十几个德国兵,站在北京老城墙前,他指着其中的一个,说这就是他的祖父。托马斯曼是朱先生在国外接触到的第一个侵华德军老兵的后裔。朱先生从托马斯曼那里收购了他所有的瓷器,共有几十件,多为小件。后来才知道,这些小件大多是世界顶级收藏家们梦寐以求的成化斗彩和成化五彩,其中十几件竟是孤品,为两岸故宫所没有。
朱先生感谢托马斯曼,是他的传承使朱先生的收藏成为严格意义上的收藏。从那时起,收藏,成了朱先生除了经营饭店之外的第一大爱好。当时,光是朱先生收集的德国各家拍卖行的拍卖目录,就占去朱先生资料房的整整一面墙壁。朱先生不用四处趋车,能够靠图片鉴定下来的东西,就电话里叫价。当时,很多好的瓷器,往往只有朱先生这一个中国人出价。后来,朱先生又陆续从德国驻大清邮政官的后裔及德国八国联军后裔、跳骚市场、古董店买了很多东西来充实自己的收藏,也从中真正领略了中国瓷文化的博大精深。
听着朱先生的收藏故事、触摸着手里冰清玉洁的瓷器,想起这样一句诗来:“百种佳瓷不胜挑,霁红霁翠比琼瑶”,此情此景,真分不清这里究竟是个小中国城、是个瓷器博物馆,还是个极具文化氛围的中国饭店?我认为,都是。
时间久了,人头熟了,很多德国人知道朱先生喜欢中国瓷器,来吃饭的同时,携带瓷器请朱先生鉴定,或者专程登门拜访。法兰克福汇报等德国很多报纸都撰文介绍过朱先生的童话创作和朱先生对中国瓷器收藏的喜爱。2004年,人民日报海外版曾撰文介绍朱先生在德国的创业,其中有一句是这么写的:“朱先生还是位收藏爱好者,他收藏的中国钱币、中国瓷器,很多弥足珍贵。他认为,中国的东西应该带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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