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眼神
吴郡南北两局,有机房殿。旁塑一像,日遮眼神。一夕,守局者见神顶冠束带,蜂拥而出。越数日,宿殿上,见神复来。青衣露顶,而若涂炭。上座者询之。曰:“适被一人褫去冠带矣!”问:“何人?”曰:“不知。”问:“所获何罪?”曰:“亦不知也。前在殿廊下,遇衣青者数十辈,以千金啖我,引至一处,墙外尽被荆棘,门上悬绛彩,中横金字匾额。衣青者导予入,见两旁数百矮屋,提铃喝号,不知作何事。俄历两重阶,至一堂,规模甚严肃。(吴郡机业公所,有一座机房殿。主神位的旁边塑有一个神像,叫作遮眼神。一天晚上,值夜班的人见神像戴冠束带离开。过了几天,他住宿在大殿上,看见那个神回来。身着黑衣,脸涂得像黑炭。坐在上座的神询问他。他说:“被人解除冠带了!”问他:“什么?”回答说:“不知道。”问他:“你是犯了什么罪?”回答说:“也不知道。先前在殿廊下时,遇到几十个青衣人,用千金来引诱我到一个地方,墙外尽是荆棘,大门上挂着金字匾额。青衣人引我进去,就看见两边有几百座低矮的房屋,有人提着铃铛喝喊,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事。一会儿走过两重台阶,来到一间大堂,极为严肃。)上有二老左右坐,下设两长几,铺以红毡。毡上堆积者,未审何物。众人环坐,纷纷聚讼。衣青者促予遮眼,予即出两手,左手蔽堂上,其堂下者以右手掩之。亡何,一蓝袍人至,问:‘为谁?’予应曰:‘某机房殿遮眼神也。’蓝袍人怒曰,‘尔等蒙蔽伎俩,在市井中簸弄足矣!何得来此?且今当亦日正中,执事者俱有冰鉴,岂容贩缯贸布者流上下其手?’命朱衣者褫予冠带。(上面坐着两个老者,下面陈设了两条长长的桌案,地上铺着红毡。毡上堆了一堆东西,没仔细看是什么。堂下众人环坐在一起,相互争论。青衣人催促我赶紧遮眼睛,我就伸出两只手,左手遮住堂上的人,用右手掩盖堂下者。不一会儿,一个蓝袍人过来,问我是何人,我回答说:‘是某机房殿的遮眼神。’蓝袍人就生气说,‘你这等蒙蔽的伎俩,在市井中摆弄还行!怎么敢到这里?如今白日当头,主管大人有一双明镜,岂容贩布贸丝之辈串通作弊?’命令红衣人解除我的冠带。)即有一蓝面鬼,持笔蘸墨,涂面目几遍,逐予门外。急寻衣青者,已遁去。狼狈而归,仍投庑下。”上座者思之良久,曰:‘似此奇事,吾亦不解。其人其地,容查可也。’守局人忽大嚏,其声遂绝。”后述其事于侪辈,议论纷如,亦无有能识之者。(又有一个蓝面鬼,拿着笔墨,将我的面目涂抹几遍,逐我出门外。急忙找寻青衣人,已经跑了。无奈狼狈狼狈回来。”上座神想了很久,说:“像这种奇事,我也疑惑不解。其人其地,还容待查。”值夜班的人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对话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他将这件事告诉给同辈的人,议论纷纷,没有能说出个中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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铎曰:“明是我辈旧游之地,而问者不知,答者不知,述者不知,听者亦不知。昔人以不读书为快活神仙,此等是其吃苦处。”
科场舞弊,王法必诛。固其身在市井,姑从末减。至蘸笔涂面,一副蠢脸,反添几计文墨,蓝画鬼可谓赏恶矣。或曰:“以贪败者,厥名曰墨,盖以示诫也!”(铎说:遮眼神说的那个地方,明明是我们读书人的旧游之地,而询问的人却不知道,回答的人也不知道,讲故事的人也不知道,听故事的人也不知道,那些把不读书当作神仙乐事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就该吃苦了。遮眼神在科场上作弊,必然受到王法的惩罚,但因为他出身于市井之中,因此才减轻对他的惩罚,至于将他的脸涂成黑色,虽然显得一副愚像,但这反而给他添了几许文墨,蓝面鬼的作法反倒使恶人受赏了。有人说因为贪婪而失败的人被人们称为“墨”,大概是为了以此警戒这一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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