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
(2021-11-08 08:50:23)谋
杀
(美国)特伦娜·伊丽莎白·贝尔
特伦娜·伊丽莎白·贝尔(Terena Elizabeth
Bell)是一位青年女作家,小说作品曾获丰田征文奖和肯塔基州妇女基金会征文奖,其作品散见于Storysouth》、《The
Distillery》、《 Palo Alto Review》、及《Tobacco》等报刊,
本文发表于《Storysouth》2005年冬季卷。
豪斯顿·安德森死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说是被谋杀。他是在干活的时候死亡的,而且不可能有人谋划这种事。当时是光天化日,而且是在大庭广众面前,我们大家都看到他抓住电线。我们大家都看见电流汹涌地穿过他的身体。我们大家都看见他死亡。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谋杀。但是,阿尔文叔叔却说是谋杀。
在殡仪馆那里,他宣称肯定有阴谋。他是第一个把这话说出来的人,就在棺材旁边,在豪斯顿妻子的面前。她当时站在那里,婴儿把她背后的裙子弄得皱巴巴的。“我想是有人杀了他,”他说。“就是不对劲。”
我叔叔乔叫他闭嘴,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阴谋。“你在所有的事情中都看到阴谋,”乔叔叔说。“这只不过是一次平常而且普通的事故。”
“不。我了解豪斯顿。他是工作上最讲究安全的人。他从来都不会不戴手套干活。”
“嗯,”他妻子说,“他这次没有戴手套。”
是的,他没有戴手套。但是,一个线路工忘记戴手套,也跟谋杀没有任何关联。就算是电力公司最注意安全的线路工也如此。如果一个人忘记戴手套了,就是他忘记戴手套了,而且那只是他自己的过错。
此时,豪斯顿的妻子坐了下来,脸上堆满了痛苦的皱纹。“这些皱纹会留在那里的,”奶奶说。“它们不是那种因年纪大产生的皱纹。”
阿尔文叔叔和乔叔叔还在后面争吵着,甚至葬礼开始了他们还在争吵。“我告诉你,阿尔文,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才是对你最有益的。”
“哦,”阿尔文叔叔说,“你这是在说谋杀者就在殡仪馆这里,也要开枪杀我,对吗?”
“不,”乔叔叔说。
“我是说在葬礼期间这么大声说话是令人讨厌的。”
这是肯定的事,此时,房间中的人有一半转身凝视着阿尔文叔叔——抬棺材的人、豪斯顿的妈妈以及其它人,除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之外,都凝视着阿尔文叔叔,似乎他们都希望他闭嘴,好让他们把死者埋葬。
“好吧,”阿尔文叔叔说,“现在我不说这事,但是我早上会打电话给桑迪·马克吉尔。”
桑迪·马克吉尔是警察局长。他当警察局长已经很长时间,已经习惯阿尔文叔叔的理论了。
“一切,”他告诉阿尔文叔叔,“都不是谋杀。”
“我说过它是吗?”
“阿尔伯特·麦克克雷发生车祸被他的自卸车压死的时候,你来找过我。”桑迪站起来,开始打扫他办公室里挂着的那些画上面的灰尘。
“嗯,那事很可疑,”阿尔文叔叔说。“我是说,一个人被发现单独在荒野里,而且他的头就像是包三明治似的被压在一辆自卸车的车斗下面。你对我说那是正常的。”阿尔文叔叔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跟着桑迪在房间里转。
“嗯,”桑迪说,“那个小姑娘被那辆博登卡车压过去又是怎么回事?”
“得了。”阿尔文叔叔直直地看着他。“那个人倒车之前根本就没有看一下倒后镜。你对我说他并不是想要撞倒那个小姑娘。”
“有谁会有意地开车从一个小姑娘身上压过去呢,阿尔文?另外,她现在很好吗。”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我无话可讲。我说她的右腿还有点瘸。”
“一切,”桑迪重复了一遍,“都不是谋杀。”
桑迪到教堂对牧师说他不知道阿尔文叔叔怎么了。“我是说,他现在每个星期都来我的办公室一次。现在每件事都是一个阴谋了。我想我们得把他送到西部去。”
“我是一位牧师,桑迪,不是一位精神病医生。”牧师看着他。“我知道你认为阿尔文疯了,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会伤害人。此外,大家都知道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话。”
当然,这是真正的耻辱。在他女儿去世之前,阿尔文叔叔是全郡最受信任的男人之一。“我知道她被谋杀了,”他说。“我敢肯定。”就是因为说了这些话,他成为了郡里的阴谋家,
把所有非正常死亡都当成谋杀。
当然,卡皮尔郡也不时会发生一起真正的谋杀。而且不管时间长短,警察局长总能破案。但是,郡上传播着这样的说法,即我们居住的这个地方的人有一种怪异的死法,这就是那些非正常死亡的原因。阿尔文叔叔女儿的死,也是其中的一种怪异死法,是那种你想编造都无法编造出来的故事之一。
老实说,并不是只有阿尔文叔叔一个人认为这是谋杀。乔叔叔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有一段时间,尽管他不承认这点,桑迪·马克吉尔也不承认。他对她的死亡做了一次非正式的调查,但没有提及他发现的东西,只是简单地说这是自杀,还说我们全都知道这点。
但是,我们并不是全都知道这点。我们并不全都认为这是谋杀,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自杀。15年以后,我们告诉他人这只是某种怪异的医疗事故。又一次这种奇怪的死亡震惊了我们郡。约翰尼·卡特在向拖拉机走过去的时候绊了一下,他摔倒后,拖拉机失控从他胸口压过去,当时他手里还拿着烟叶钉。莎莉·克拉克森在厨房地板踩到水滑倒,摔断了脖子。这里没人有过心脏病,没人像常人那样死亡。
如果碰巧你的死亡有半点正常的话,这种死亡本身就是非常可疑,值得警察局长来进行调查了。
“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嗯?”桑迪·马克吉尔和牧师站在教堂的地下室里,看着伊瓦琳小姐的尸体。
“是的。就是摔下来的。我们全都看到了。”教堂里的人全都站在那里,围在她的尸体周围,希望能够做些什么,除了祷告之外。
“我不知道,”警察局长说,“我看也有可疑。”
既然艾莉森小姐的死亡显得如此正常、如此缺乏悬念,警察局长就对该事件做了彻底的调查。“我们已经得出结论了,”他说,“伊瓦琳小姐是从教堂的楼梯上掉下来摔死的。这里的人根本不涉及到谋杀。”
伊瓦琳小姐第二天就被埋葬了,阿尔文叔叔在她的葬礼上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牧师来找我。“你得对你阿尔文叔叔做点什么了,”他说。
“你想我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你最好是要看住他,桑迪让我推荐把他送到西部去。”
“可是你是一位牧师,”我说,“不是一位精神病医生。”
“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可是桑迪自己就可以把他送走。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哪个同意。”
“哦,得了,”我对牧师说。“阿尔文叔叔并不是那么坏。”
“我也是这么对桑迪说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听我的。我的意思是,他总是跟别人唱反调。”
“这么说,阿尔文叔叔认为整个世界都被谋杀了。他那样想又有什么威胁呢?一个人对别人有威胁才会被送到西部。”
“嗯,我认为阿尔文面临的唯一危险是他所说的事是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对那些想让他闭嘴的人就会是一个大的威胁。”
听了牧师这席话,甚至连我都怀疑豪斯顿·安德森的死不是谋杀。尽管我亲自看到了事故的过程,看着他站在挖斗车内,把电源线抓在他的手中。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是一种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景象,但是它不可能是谋杀。不管我们大家是多么希望这是某个人的过错,但它不是谋杀。
“阿尔文叔叔,”我对他说,“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谋杀。”
“你去图书馆,”他说,“你去图书馆,对这件事做个研究,看能不能找到这根本不是谋杀的根据,要是导线根本不能置人死亡,那么就是有人在他把导线抓在手中的时候立即倒水上去。你告诉我没有物理方法把他杀死。你去图书馆,给我找出证据,证明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我根本就不用去图书馆,”我说。“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像豪斯顿这种人也根本就不可能忘记他的手套,”阿尔文叔叔说,“但是他忘记了。”
我不得已去了图书馆。我当线路工已经15年了,但是阿尔文叔叔说这件事的口吻有点让我感到他不可能是对的。我整个周末都呆在图书馆,但却找不到我不知道的事。“是的,”我对他说,“这根本就不可能是谋杀。一切都不是谋杀。”
阿尔文叔叔憎恨人们这样说,因为在他们说“一切”而不说“这个案”或“这次”的时候,他总是以为他们在谈论有很多案件在手。而在他们说他应该忘记她的时候,阿尔文叔叔就会以为他们是在
谈论他女儿。
“艾莉森是被谋杀的,”他说。“我心里很明白。是我发现她的。”
阿尔文叔叔走进厨房的时候踩在了艾莉森的身上,她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厨房地板上,她的脖子从左到右被横着切了一刀,血凝固在切口周围,看来她已经死了很多天了。“没有谋杀凶器,”他说。“根本就没有凶器。”
她家里有人说她一直都是病魔缠身,她当时可能是在煮饭或者做其它什么事,恶病发作,刀子从她的喉咙滑过之后,被猛烈地扔到外面了。
桑迪·马克吉尔说她是有目的这样做的。
“那么刀在哪里?”阿尔文叔叔问。“你把刀拿来给我看看。”
桑迪·马克吉尔说她一定是把刀从她身上扔掉,丢到外面的路上了。
阿尔文叔叔说是谋杀者把刀拿走了,他还说他厨房里没有一把刀是带血的。
“那意味存在者连环犯罪,”多年之后他仍然这样说。“一个人是谋杀者,而另外一个人则是秘密修改证据的人。千万不要说是那个混蛋的儿子偷了我的刀。”
“可是动机是什么,阿尔文?”牧师问。
“不需要什么动机。难道你没看过电视?有这样一些人,你知道吗,他们是些凶恶的人,他们到处逛荡杀人。这些人只是到处逛荡杀害其它人,就像麦克克雷的儿子被杀那样。他就是被那些人随机地杀死在野外。”
“他卡车的支撑松脱了。那是一场事故。”
“它们全都是事故,”阿尔文叔叔说。“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
那时,谋杀还能设法让他安静下来。但是现在,在豪斯顿·安德森死亡之后,阿尔文叔叔是不会放弃了。“这个男人总是戴手套的,”他不断地重复,“总是戴手套的。”他注视着我。“他没有教你要戴手套吗?”
“他教了。”
“难道他不是电力公司里最讲安全的人吗?”
“他是的。”
“我说,这是个阴谋。有人在哪个地方给电流做了手脚,他们也许威胁他,要是他在那天戴手套进挖斗的话,就会杀死他妻子。我不知道。一定是有问题。但是,那种死亡就是不正常。”
“唉,阿尔文叔叔,”我坐下来喝我的酒。“你真的走得太远了。”
但是他并不放弃。他去豪斯顿遗孀的住处,问她有关于他的安全习惯,问她是否看到有可在豪斯顿死亡的前一天跟他有过可疑的谈话,问她是否接到过任何奇怪的电话。
阿尔文叔叔到图书馆去,将他能够找到的关于触电死亡的文章全都读了一遍,这些文章不仅有像豪斯顿之类的事故死亡,还有那些人为的触电死亡,比如电刑。他结束研究时,他对电的了解几乎跟我一样多了。
“你是不可能让她复活的,”奶奶说。
“这跟艾莉森无关。”阿尔文叔叔坐到餐桌旁,用叉子在餐碟上来回画。“这跟她无关,妈妈。”
但是,它是跟艾莉森有关。它不得不跟艾莉森有关。它跟任何事都无关,但是却跟艾莉森有关。我们全都知道这点。
“你是不可能让她复活的,”奶奶又说了一遍,然后捡起他的空碟。
在这之后,阿尔文叔叔又开始进行调查。他开始到“犯罪”现场,去见那些要豪斯顿恢复电源的人,还在报纸登广告寻找见证人。
“他真的走得太远了,”桑迪·马克吉尔说。“我得请州政府批准把他关起来。”
“唉,唉,”牧师说。“他也许有一点失控,但他并不是危险人物。”
在这之后,阿尔文叔叔把豪斯顿的坟墓给凿开了。
“你这样做是一种犯罪,”警察局长说,他把阿尔文叔叔扔进牢房。
“一切,”他对他说,砰地把小牢房的门摔上,“都不是谋杀,阿尔文。”
“是的,”阿尔文叔叔说,“但是这次却是。”
阿尔文叔叔在监狱的单人小牢房里呆了3天,然后,他死了。
法医说是心脏病,就这么平常和简单。“这根本就不可能是谋杀。我就站在那里,亲眼看到整个过程。他从板凳上站起来,用手乱抓胸口,然后就倒到地上。我还未来得及打911,这个男人就死了。”
警察局长看看法医,然后又再次看看尸体。“嗯,很明显,这根本就不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