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滕文公章句下: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2021-06-15 05:44:20)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孟子说:“这怎么能算大丈夫呢?你没有学习社会行为规范吗?男子行成年礼,父亲对他有所嘱托;女子要出嫁,母亲有所嘱托并送到大门口,告诫她说:‘到了你自己的家,必须恭敬,必须谨慎,不要违抗丈夫。’以顺从作为准则,是为人妻妾的人生道路。)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辨别天下众多可辨别的东西,树立天下正确的名位,推行天下最大的道路;如果得志,让人民遵从遵照;如果不得志,就自己走自己的道路。富贵时不能过度,贫贱时不要动摇改变意志,面对威武之势而不屈服,这才叫大丈夫!”)
1.景春:孟子的朋友。2.公孙衍:当时著名的人物,魏国人。3.张仪:(?~前310)战国时著名的纵横家。4.居:这里用为“辨别”之意.《易·随·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诗"邶风"柏舟》:“日居月诸,胡迭而微。”《诗经"郑风"叔于田》:“叔于田,巷无居人。”《诗·小雅·鱼藻》:“王在在镐,有那其居。”《老子·八章》:“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论语·公冶长》:“藏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礼记·中庸》:“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居心”平正温和),小人行险以徼幸。”《礼记·乐记》:“乐著太始而礼居成物。”俞樾平议:“居,犹辨也。‘乐著太始。礼居成物’。谓乐所以著明太始,礼所以辨别成物。”这里用为“辨别”之意。5.冠:《论语·先进》:“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礼记·曲礼上》:“男子二十冠而字。”古代男子到成年则举行加冠礼,叫做冠。一般在二十岁左右。这里用指为成年男子之意。6.由:《诗"小雅"宾之初筵》:“匪言勿言,匪由勿语。”《诗·大雅·假乐》:“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高亨注:“由,从也。”《论语·泰伯》: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孟子·梁惠王上》:“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荀子·成相》:“隐讳疾贤,良由奸诈,鲜无灾。”这里用为遵从,遵照之意。7.淫:《书·大禹谟》:“罔淫于乐。”孔传:“淫,过也。”《左传·隐公三年》:“骄奢淫泆。”孔颖达疏:“淫,谓耆欲过度。”《论语·八佾》:“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诗·关雎序》:“不淫其色。”孔颖达疏:“淫者,过也,过其度量谓之为淫。”《礼记·王制》:“齐八政以防淫。”孔颖达疏:“淫,谓过奢侈。”《荀子·不苟》:“小心则淫而倾。”这里用为过度之意。
解读
这一章的主旨当然是真假大丈夫之辨。孟子认为,像公孙衍、张仪之流,虽然一时之间影响力很大,但却不能算是真正的大丈夫,因为他们一生所为,都是顺从强秦的要求,并没有属于自己的主张。而以顺从为正路,是“妾妇之道”,按“妾妇之道”行事,又怎能称为大丈夫呢?真正的大丈夫,不仅有坚强的人格,立身端正,“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而且心里装着百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同时,真正的大丈夫,人格始终独立自主,不受任何外力牵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难看出,孟子所论,其实也正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至于本章中所提到的“妾妇之道”,是否有轻视妇女的意思呢?我们认为没有。因为孟子这段话的要义买在于“人格是否独立”,而并不在于“是男是女”。古时,女子没有独立创业的机会,所以凡事总是以顺为正,而孟子也就顺便拿这一实际情况来说明问题。今天,女子已不再以顺为正了,她们与男子处于同等地位,可以独当一面。所以,孟子若生在今天,也就不会再说“妾妇之道”一类的话了。
读古书,不论中外,都应该记住:伟大的思想家之所以伟大,就因为他能越超时代。本章中孟子对“大丈夫”的“定义”,应当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华杉详解
景春,是纵横家的信徒。战国时列国纷争,游说之士以纵横捭阖之术窃取权势,震耀一时。公孙衍、张仪就是当时两大纵横家。公孙衍主合纵,张仪主连横,两人是对手。这个景春就对公孙衍、张仪崇拜得不得了,他对孟子说:“公孙衍、张仪真是大丈夫啊!他们若一生气,后果很严重,能动用大国之兵,让天下诸侯都战栗;他们若安居无事,那全天下都安宁。以一人之喜怒,就能影响天下之安危,这是何等气焰!这不是大丈夫吗?”
景春只是看见二人的权势,就把他们当大丈夫。他不知道在孟子的眼里,权势大的并不算大丈夫。圣贤之所谓大丈夫,更超越权势之上。
孟子回答:“你认为这就是大丈夫吗?大丈夫之道和妾妇不同。丈夫成年,行加冠之成人礼的时候,父亲会教诲他。女子成年出嫁时,母亲会教诲她,送她到门口,对她说:‘到了夫家,一定要敬谨戒慎,唯丈夫之命是从,不可违背。’以顺从为正,这是为人妾妇的道理。那公孙衍、张仪,虽是声势权力炫耀一时,也不过是狐假虎威,揣摩国君之好恶而顺从其意而已。以三寸不烂之舌,找到自己意图与国君好恶的交集,煽风点火,借刀杀人,这是顺从国君的妾妇之道而已,哪里是大丈夫之道呢?
“大丈夫之道,第一是仁。仁,乃天下之广居,大丈夫首先要居身于仁,存心以仁,兼容并包,无丝毫之狭隘。第二是礼。礼,是天下之正位,要持身以礼,大正至中,无一毫之偏党。第三是义。义,是天下之大道,要制事以义,明白洞达,无一毫之邪曲。
“大丈夫若得志,则勇往直前,推仁礼义于天下,而使百姓都居于其中;大丈夫若不得志,则隐居而退,独善其身,守仁礼义之道,行之于己。大丈夫若处富贵,虽荣华丰宠,不能荡其心;大丈夫若处贫贱,虽穷困潦倒,不能变其节;大丈夫若遇威压强迫,虽死生在前,也不能挫抑其志。这才叫大丈夫!”
孟子的“大丈夫”,是从道理上说的,大在自己身上,在自己的思想、道德、气节、原则上。而景春的“大丈夫”,是从势力上说的,大在别人身上,你惹了我,我就让秦王打你!
孟子说的大丈夫,以道自重,一定要仁、礼、义的正道;以道匡君,一定要君王施行自己的主张。君王对自己,必须以礼相敬,正所谓“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而景春说的大丈夫,察言观色,曲意逢迎,纵横捭阖,阴谋诡计,只为利禄,这些尽是妾妇之道,哪里算什么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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