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我用毕生来多情
(2021-02-01 08:5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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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晴
春天像刀片一样开启。
复苏感,切割感,炫目感。或者什么别的锐利感觉。
总之,它给了你一些刺激。
宅了一整个冬天,像是宅了一整个人生。
倦气,臃肿。
没有更多有趣的事发生。
一次次深夜醒来的时刻,像是旅行途中,迷失在幽暗的森林。
盼望身体与灵魂的回归,又有些不可言说的挟制令你无法立刻起身。隔夜的酒瓶横躺着,传来囚禁和挣扎的震颤。
这种抽象又丰富的矛盾,通向自省。
与黄昏共处,更像是被囚禁的烈鸟。
把酒瓶与因酒而起的思绪残渍一并抛出个弧线,准确地扔进垃圾桶。
把车打着火,去看看春天和朋友。
人在一个状态里浸泡久了,需要通风晾晒。你看伤口,保持干燥才容易痊愈。
三月的城市少了些笨重。大风,但明亮。
迎头就遇上一个春天的晚霞。
火烧一样,炫目粲然。
城市的乏味来自人类的局限。
日子久了,人们就忽略了创造,习惯了享用和挑剔。
像是相处很久又不懂经营的伴侣,日子被习惯和漠然占据,没了什么惊喜。
一方的挑剔,激起另一方的失望,失望又传染着另一方的失望,最终充满厌倦分崩离析。
如果一定要对人生失望,人生是绝不输你的。
你凝望深渊,深渊就会凝望你。
但我想说的是,一次次从梦中向来,身边依旧如常的同时,同样也有另外的美好景象。
关键在于你看待一切的目光。是否有发现美的能力。
在生活的各种无奈中,保持尚未枯竭的力量,成为那未成事实的可能性。
谁有发现美的眼睛,谁就不会变老。
那天我开着车,手机里几百首音乐,连接车的音响。就那么听着,堵在北京一如往常的二三四环路上。
因为那半个天空的晚霞,整个心情就荡漾起来。
摇下车窗是三月的春风,目视前方是火烧的晚霞。人们和车辆在街上交互穿行。天空明澄,音乐铿锵。那一刻,极度的美好与极度的孤独共存,形成内心的激涌。
望着那劈天盖地的霞光,就想要和所有的怀疑与纠缠和解。
碰巧路上,姜昕和张楚在泰国旅行,一路给我发微信。
美好的人们都喜欢分享。似乎只有把美好分享出去,虚幻才能被确实。
姜昕说她想在芭提雅买座房子,有大海,有阳光和泳池。可以写作弹琴,可以养老发呆。
黄昏的霞光把我刺得振奋,我因激动回应她走错了路。
我说,你快买吧,我也要去,我要和你们一起到老。
他们给我发来照片,一棵古树和海。
古树长在海边,深深地弯着腰,似乎要弯到海的中央去。
那片海,一副辽阔深远,承纳了万物故事以及听到了万人心事的静谧。
当时他们正在那片海边那颗树下,吃饭聊天。张楚的原话说,宛若天堂。
而我在这一方,被霞光笼罩的天空之下遥遥暗涌,车里正放到一首Bill Callahan的《Rococo Zephyr》,我听到最后一句歌词唱:我曾经看不见这世界,但现在世界就在我眼前。
灵感就是这样。
不期而遇,某一些因素,某一个环境,某一个刺激,你心中的繁盛忽然被开启。
你不知如何确切表达,只感觉整个世界的美好都与你相关。
你想象,你回望,你放空,你充满妄想。
你在那一刻被充满。
像是醉了最好的酒,爱了最爱的人。
忘记自我也是找到自我。
就有幻觉,在这样的时光里,永远都不会变老。
我就想一直一直没有尽头地向前开。
想象着路过高山,路过湖泊,路过原野和花园。
路过幸福,路过痛苦,路过一些人的温暖和眼泪,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你不知道突然来临的哪一个时刻,灿烂的风景,微不足道的本能意识,渺小存在的舒适,和能够想象自己快乐的慰藉,在那一刻全部为你保留。
你与万物一体。
朴树在歌里唱,这是个旅途,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
这是场命运的旅途,也是多情的旅途。
有悲喜交织,有无能为力,有万念俱灰也有踌躇满志。
即使它残酷不堪花样百出,但总有一些美好降临的时刻,让我们灵感满溢,幻念那一刻成为永恒。
我们一生中会经历无数这样的小时刻。
可能是在西藏遇到了火烧云和冰山的震撼,可能是深爱一个人时交互一体的用力和纠缠,可能是读到一本好书,喝了一场好酒,也可能普通说不出什么特别的一个正午或者夜晚,但你就是被充满了。
能量就犹如大戏的幕布开启,填补了虚弱和苦楚的缝隙。
多情的灵魂孤独,却自有它特别的钥匙。
春天来了又走,旅途悲了又喜。
我无法盲目地对生命高歌,它多数时候是不顺意的。
但我依然要为之赞叹,赞叹幸好还有那些美妙时刻的来临。
感受美是上帝赋予人类的特权,辜负了是糊涂。
我永远无法赞同那些无趣的人生。
既定的旅途,画好路线,遵循范例,井然有序。不含奇迹,也不超越常规。
很多时刻我也是颓废的,失望的。只是我看清了本质,才去顺从本质。
学会了这个本领,我就不去假设美好,也不去排斥悲伤。
得知了一个坏消息,就再去寻找一个好消息。
任何事都有心碎和心醉的双重命运。
人生的本质并不让人欢喜。
美好都是小而短暂的,痛苦才是大而恒久的。
痛苦和幸福是哀乐相生的东西。
对于它们,我有时会做些物化的想象。
比如,我会想象痛苦是个干瘪的蜂巢,黑暗,丑陋。
它作为人生不可逃避的内核,占据在那个花园的中心,不可拆除。
那些小美好就不同了,它微小,稠密。
是花草与雀鸣,是诗歌和一个吻,是雪天的爱情手拉着手,是不可解的一次奇妙遇见。
无处不在的小事填充着我们的人生,看见它们,感受它们,就等于往干瘪蜂巢里填冲时光之蜜。
它们很小,可是香甜。
耐心地填充,慢慢地饱满。
昨夜的悲伤已经过去,一切都是幻梦。
写下这些字词的时刻,我与三月的阳光一体。
有音乐,有咖啡,有感受并表达的能力,这一刻对我,就很闪耀。
即便上午我还喝着特别苦的中药,之后又要扎入人世处理烦恼之事,但这一刻是美的仪式,我抓住了它。
它转瞬即逝,你抓住它,它才是你的。
没有人有能力去经营一个一劳永逸的美好。
只有不停地去抓那些小美好,然后把它们塞入那些没完没了总会卷土重来的痛苦裂缝,中和其味,人生因此丰盛。
人活着的价值之一,无非是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事物,尽力修补地漂亮一些罢了。
里尔克的这句话是漂亮的。
他说,好好忍耐,不要沮丧,如果春天要来,大地会使他一点点地完成,我们所做的最少量的工作,不会比大地之于春天更为艰难。
作为一个在人生旅途中匆匆路过的灵与肉,我看见因多情而生发的美好,像是来自彼岸的荣光,折射出内心与之相合的颜色。
多情的人爱人,爱情更炽热。
多情的人看月亮,月亮就意味一切。
多情的人身上都有一道光。
漠然的人心里只有一团灰。
当你多情地注视一切,一切也都在多情地注视你。
物以物的方式,兀自存在。你以多情的方式,加以投射。
二者相合,与诗等值。
我愿毕生多情。
我知道在二三月做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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