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颜渊篇第十二:主忠信,徙义,崇德也。
(2020-05-18 06:13:25)12.10
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祗以异’。”
【注释】
【解读】
不要感情用事
孔子在这里谈及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崇德”,一个是“辨惑”。所谓“崇德”是指个人的修养,就是改善自己的思想,使自己的道德高尚起来。换句话说,崇德就是要指如何修炼自己的人格。孔子认为要想使自己的人格得到升华,要特别注意两方面,一是忠、一是信。“忠”是忠厚诚实,对人对事以事实为主,不加歪曲。还有就是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为国家大事也好,为朋友私事也罢,都尽心尽力,就算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信”,就是对别人要讲信用。而“徙义”就是做应该做的事,做合情合理的事情。
孔子所谈论的两个问题,重要的是第二个,就是“辨惑”。“辨惑”一般来说是对别人而言的。人们在评价他人时,往往缺乏思考、辨别的能力。有人说可以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来评价,但是经验的范围非常广大,而且其本身的可信度也值得商榷。大多数人往往不能做到客观地评价别人,在做出评价时通常会带上自己的感情色彩。
人有七情,自然有好恶之情。当这种好恶之情渗透到对真理的认识中时,就会产生偏见。情近则信任,情疏则怀疑,这恐怕是人之常情。然而这种或亲或疏的感情,往往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我们对事物或他人的评价,使之流于浅薄或偏颇。一个人如果和我们关系非常亲近,就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就是做错了,也会为他找出各种理由推卸责任;但是如果与我们没有什么亲密关系,反而有些过节,那么就会觉得他做什么都不对,就算做得不错,你也会故意“鸡蛋里挑骨头”。这就是感情用事的表现。一个人按自己的好恶或亲疏行事,对自己、对他人、对事业产生的不良影响都是巨大的。
【华杉详解】
子张问老师,如何才能崇德、辨惑。《中庸》里有“尊德性而道问学”,跟这是一个意思。“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德”,是行道而有得于心。“崇”,是尊崇、推崇,还有充满、增加的意思。
张居正说,“崇”,就是日有增加的意思。这就准确了、形象了。子张问崇德,不是问如何尊崇德,是问:如何让我的德,日有增加呢?
“惑”,是心有昏昧不明,心有所蔽。“辨惑”,就是辨其不明。用王阳明的话说,就是随时能擦亮自己的良知。
孔子回答说,“主忠信,徙义,崇德也”。
“主”“徙”“崇”,这三部曲,就是崇德的药方。
首先是“主忠信”。忠信在我心中,忠信就是我的根基。没有这个根基,善端美德,就没有地方生长。
然后是“徙义”。“徙”,是迁徙,迁徙什么?迁徙自己的心意,“闻义,徙己意以从之”。只要听到符合义理的事,发现自己之前认识不对,或做法不好,马上改变自己,跟着走!
徙义,又叫迁善,见贤思齐,见义勇为,见善而从。
张居正说:心中有忠信做主,根本坚固,无一毫虚伪。又能见善而从,见己之不善而改,则根本既固,善行又有所积累,本心之德,日进高明,这就是崇德。
反过来,如果内有虚妄之心,则善端增长没有根基,对外也没有徙义迁善的勇气,则培养滋助都没有用,没办法崇德了。
这种心中没有忠信做主的状态、昏昧不明的惑的状态,主要是什么呢?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这一句话,把我们大多数人都打翻了。
爱他的时候,希望他好,活得好,过得好,幸福快乐。哪天不高兴了,恨他的时候呢,恨不得他死了我才高兴!你一会儿要他生,一会儿又要他死,这不就是惑吗?
我们能不能做到,对一个人的评价和态度,终身不变?因为他这个人,也没有变嘛?为什么你对他的评价态度,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呢?你们俩好的时候,你说他是天使,不好的时候,又把他说得十恶不赦是个魔鬼。这样的故事,每天在我们的身边发生。那么多男女情变,或合作伙伴翻脸,演变成全国轰动的撕咬大战,都是这个原因。
人情之偏,爱恶为甚,内无知人之明,外有毁誉之蔽,鲜有能至当而不易者。
人之不能辨惑,主要根源就是自己的好恶。对一个人本来挺好的,听到一句别人传来的话,马上就把他否定了。不能做到对一个人,评价准确恰当,而且始终不改变。
如何做到不惑呢,首先我们对人类,对人性,要有一个整体的认识,我们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这个范围里,都是人,既没有天使,也没有魔鬼。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要把他当男神或仙女,拼命给他加分,你接纳TA,喜欢TA,看到TA的好,也看见TA的不好。当你们的关系结束的时候,不管是男女关系,还是合作伙伴关系,不要人前人后去说他坏话。
燕国将领乐毅说过一句话:“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这就是德。不要翻脸不认人,要翻脸了还能认人。“崇德辨惑”,核心是突破自己的好恶,不以自己的好恶情绪为标准,真正做到“主忠信,徙义,崇德”。
当你们翻脸不认人,相互开始撕咬的时候,双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对方有多坏,但是呢,除了伤害自己,你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因为其他人的态度,也是受他们的好恶情绪左右。你的朋友同意你,他的朋友同意他,有什么意思呢?
最后还有一句,“诚不以富,亦祗以异”。这是《诗经?小雅》的一篇,《我行其野》,讲一个姑娘,被丈夫抛弃,走在回娘家路上的思绪。丈夫另结了新欢,“不是因为她家有钱,是你的心变了吧”。别人没有变,只是你变了心,自己变了心,干吗说别人不好呢?
认识到这一点啊,还可以少跟人翻脸。说人坏话,就是把人往坏处推;说人好话,就是把人往好处拉。咱们不说人坏话;别人说我坏话呢,我也不计较。这就是孔子说的,四十而不惑,六十而耳顺,不受别人的话影响。
【补】
孔子老师又解说辨惑,“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迷惑起于心,人心的迷惑很抽象,所以孔子老师举了个例子,说喜好一个人,你就希望他活下去,有一天突然改变了,厌恶他了,你又希望其死。其实生活中有很多夫妻之间就是这样,刚结婚时亲密无间,爱之欲其生,都希望白头偕老;以后有了矛盾双方吵架起来,恶之欲其死,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既欲其生,又欲其死,这就是迷惑,孔子举这个例子举得很形象,让人一听就知道什么叫惑了。
明末的蕅益大师深悟孔颜心法,他在《注解》中说,“四个其字,正显所爱所恶之境,皆自心所变现耳。同是自心所现之境,而爱欲其生、恶欲其死,所谓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也,非惑而何?”他讲这四个其字,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正显出所爱所恶的境界,这个境界是从哪里来的?境由心造。一个人所爱所厌恶的想法,全是人的心发出来的。同样是由同一个心所发出来的,又何必要去爱、恶?所以有爱、有恶,这就是迷惑。心本身是一个虚幻的,那个境界也是虚幻的,你迷在当中把它当真了,那你不就是惑吗?
本章最后一句,“诚不以富,亦祇以异。”出自《诗经.小雅.我行其野》篇,是妻子对喜新厌旧的丈夫斥责之语,意思是:你不贪图富有是事实,不过只是你的心移情别恋了。《朱子集注》里引程子的话说这两句话是错简,可能是古人用竹简抄错地方了,放在这里上下文不连贯,就没办法解释了。而李卓吾先生的《四书评》里说,这两句诗放在这正好,这两句诗来证明迷惑这个意思。程子说,“此错简,当在第十六篇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这两句诗讽刺齐景公死的时候有一千辆的马车,但是这样的富又有什么用?当然,这也是迷惑。
《三国志.
邴原传》记载了一个小故事。孔融为郡守,非常赞赏一个人,后来孔融生气又想杀了他,大家都苦劝,只有邴原不动。孔融问为什么,邴原说:您本来对他很好,说要保举他,可现在又想杀他。不知道您凭什么喜欢他的,又凭什么恨他的。孔融说:这个人出身低微,我成就了他,但是他辜负了我的恩情。从前应劭做泰山太守的时候,保举一个孝廉,一月不到就杀了这个孝廉。邴原说:你说的应劭保举孝廉,这是国家选举人才,不是应劭自己的事情。如果保举的对,那么杀的就错了;如果杀的对,就是保举错了。孔子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应劭迷惑的很啊,难道大人您也要像应劭一样迷惑吗?孔融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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