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一:系闷岂无罗带水,割愁还有剑铓山。
(2020-03-15 11:09:59)
诗终篇有操纵,不可拘用一律。苏子瞻“林行婆家初闭户,翟夫子舍尚留关”。始读殆未测其意,盖下有:娟娟缺月黄昏后,袅袅新居紫翠间。系懣岂无罗带水,割愁还有剑鋩山。四句,则入头不怕放行,宁伤于拙也!然系懣罗带、割愁剑鋩之语,大是险諢,亦何可屡打。
我诗如曹郐,浅陋不成邦;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 赤壁风月笛,玉堂云雾窗;句法提一律,坚城受我降。枯松倒涧壑,波涛所舂撞;万牛挽不前,公乃独力扛。诸人方嗤点,渠非晁张双;袒怀相识察,床下拜老庞。小儿未可知,客或许敦庞;诚堪婿阿巽,买红缠酒缸。——《子瞻诗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坚体,次韵道之》
白鹤峰新居欲成夜过西邻翟秀才(其一)
苏轼
林行婆家初闭户,翟夫子舍尚留关。
连娟缺月黄昏后,缥缈新居紫翠间。
系闷岂无罗带水,割愁还有剑铓山。
中原北望无归日,邻火村舂自往还。
【注】本诗写于绍圣四年(1097)二月,时作者贬居惠州,将由嘉佑寺迁入白鹤新居。林行婆:作者新居西郊,是一个开酒馆的老太婆。行婆,老妪居家事佛者之通称。
连娟:眉眼细长貌,形容月牙。罗带水:形容水流盘曲。剑铓山;形容奇峰刺空如利剑。
标题点出诗人出行的时间、目的地和缘由,从中可已看出诗人当时欣然自得的心境。“系”“割”二字联想巧妙,即强化水与山的特性,也暗示诗人情怀,可谓神来之笔。后人论宋诗有“以俗为雅”之说,本诗即为一例。本诗写夜访西部的乡村生活,表规的却是作者豁达的胸襟、与民融洽的关系,俗中见雅。
首尾两联叙事,通俗易懂;中间两联寓情于景,优美典雅,全诗雅俗互见,以雅化俗。
以“林行婆”“闭户”“村舂”等俗语白话入诗,使用自然、妥帖,既富生活气息又不失诗意之类,虽俗实雅。
黄庭坚论诗云:“作诗正如作杂剧,初时布置,临了须打诨(戏曲演出时,演员(多是丑角)即兴说些可笑的话逗乐,叫做打诨。),方是出场(在终篇之时,要让读者有意外的收获。)。”参军戏中“参军”和“苍鹄”两个角色之间的“打诨”,往往正言若反,戏语显庄,饱含机趣。吕本中《童蒙训》称赞“东坡长句,波澜浩大,变化不测;如作杂剧,打猛诨入,却打猛诨出也。《三马赞》‘振鬣长鸣,万马皆喑’,此记不传之妙”。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上举例说:“诗终篇有操纵,不可拘用一律。苏子瞻‘林行婆家初闭户,翟夫子舍尚留关’,始读殆未测其意;盖下有‘娟娟缺月黄昏后,袅袅新居紫翠间。系懑岂无罗带水,割愁还有剑鋩山’四句,则入头不怕放行,宁伤于拙也!然‘系懑’‘罗带’、‘割愁’‘剑鋩’之语,大是险诨,亦何可屡打?”“林行婆”发端二句,缓缓道来,似乎离题万里,即是“打猛诨入”;“娟娟”四句遥承,即“打猛诨出”,犹如相声的捧哏之于逗哏,诗之于杂剧,脉理暗通。清翁方纲《石洲诗话》卷3,也从杂剧打诨的角度,评赏苏轼《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一诗结句“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之妙。他说:“……至此首,则‘舟中贾客’即上之‘棹歌中流声抑扬’者也,‘小姑’即上‘与船低昂’之山也,不就俚语寻路打诨,何以出场乎?况又极现成,极自然,缭绕萦回,神光离合,假而疑真,所以复而愈妙也。”自宋至清的这些评论,尚不能证实苏轼等宋代诗人已自觉地向杂剧取径效法,但至少说明宋诗和戏剧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具有相通或相似的艺术品位和风味。(《宋文通论》,第58-59页)
案:以诗为戏,此乃宋诗之体。
这是黄庭坚答和苏轼的一首诗。开首四句说他的诗没有苏轼那样阔大的气象。中间十二句写苏轼对他的赏识,同时表现他的傲兀性格,象倒在涧壑里的枯松,波涛推不动,万牛挽不前的。结四句说他儿子或可以同苏轼的孙女阿巽相配,言外之意即说他的诗不能同苏轼相比。这正是后来江西派诗人说的“打猛诨入,打猛诨出”,用一种诙谐取笑的态度表示他们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