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宪问篇第十四: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2020-03-08 06:57:06)【原文】
子路问怎样才算是完人。孔子说:“像臧武仲那样有智慧,像孟公绰那样不贪求,像卞庄子那样勇敢,像冉求那样有才艺,再用礼乐来增加他的文采,就可以算个完人了。”孔子又说:“如今的完人何必要这样呢?见到利益能想到道义,遇到危险时肯献出生命,长期处在贫困之中也不忘平生的诺言,也就可以算是完人了。”
【注释】
此章是讨论人格完善的问题。在孔子看来,人能兼具臧武仲、孟公绰、卞庄子、冉求这四种人的智、廉、勇、艺的优点,再加上礼乐的修养,就接近于完人了,这是非常高的标准,世间是难以有的。孔子又说,在现实中能做到重义轻利、勇于担当,而且要“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也就算是完人了。其“见利思义”的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
【华杉详解】
“成人”,成德之人,相当于完人。子路问老师,完人的标准是什么。孔子说:能有臧武仲那样的智慧,公绰那样的清廉无欲,卞庄子那样的勇敢,冉求那样的多才多艺,再能节之以礼,和之以乐,也可以算完人了吧。
看样子这完人的标准不低,要把臧武仲、公绰之、卞庄子、冉求四位君子的优点全加起来,还要再加上礼乐,才能算完人,而且孔子最后说的是“亦可以为成人矣”,差不多可以算,还并不是很肯定是。
可见孔子跟颜回说的,是成德之人的定义标准。给子路说的,是降一等,举例说明,这几个人的优点加起来,再加上礼乐,也可以算吧!
我们来看看这几个人的事迹:
“臧武仲之知”。史称臧武仲矮小多智,号称“圣人”。他辅佐鲁成公、鲁襄公,德才兼备,后来不容于权臣,逃到齐国。齐庄公重用他,要给他田地,他却能预见到齐庄公不能长久,想办法拒绝了庄公的赏赐。后来齐国政变,庄公被杀,臧武仲没有受到牵连。所以臧武仲之智,既能成事,又能避祸。
“公绰之不欲”。孟公绰,也是鲁国大夫,前面孔子说孟公绰可以做韩魏家老,不能做滕薛大夫,因为他的廉洁足以服众,而他的才具不足以在一线处理具体事务。
“卞庄子之勇”。卞庄子特别孝敬,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出阵打仗,他三战三北,三次都先往后躲,逃跑。大家都看不起他,国君也辱骂他。他母亲去世后三年,又赶上和齐国打仗,他请战上阵,先斩了一个首级回来,献给主将,说,这是还您我第一次逃跑的;又去斩了一首级献上来,这个还第二次;再去斩一首级献上来,这个还第三次。主将说,好了好了,注意安全,别那么拼命。卞庄子说:“我三战三逃,是因为母亲还在,我要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现在母亲不在了,我不敢偷生。”重新杀入地阵,杀数十人而死。
“冉求之艺”。冉求多才多艺,长于政事,还有军事天才。总之他的本事多得很,做季氏家宰,多有军功政绩。但季氏干好事他帮忙,干坏事他也相助,所以孔子经常骂他。
这四个人的智、廉、勇、艺加在一起,智足以穷理,廉足以养心,勇足以力行,艺足以应事,再节之以礼,和之以乐,则德成于内,而文见乎外,文质彬彬,就是成德之人了。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算了!算了!”孔子跟子路说的,已经比跟颜渊说的降了一等,但还是实在想不出谁能做到,还是算了吧,孔子接着说:“对今天的成德之人,标准也不要定那么高了!能见到利益的时候,想想自己该得还是不该得;见到危险的时候,肯付出自己生命,就像《礼记》说的,‘临财勿苟得,临难勿苟免。’”“久要”,要,就是约。“平生”,少年时候。时间过去了很久的承诺,少年时候说过的话,也不要忘记兑现,这就算完人了!
【名家品论语】
古代男子二十岁要行冠礼,表示已经“成人”,这时他就要为自己的道德行为负责,所以修德、完善自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儒家学说,概括地说,可以称为“学做人”的学问,儒学之道即是做人之道,这是一种处世、应世的哲学,这对每一个人来说是很切近的。做人的道理,可以由别人来指导,但真正的理解和体悟,则要靠自己。孔子学说的魅力就在于:它循循善诱,引导人们对人生真谛的洞彻。
——姜广辉《儒学的道德精神及对它的现实思考》
“久要不忘平生之言”的正确解读
——对《论语·宪问》“‘成人’问答”的通释
通释《论语》时,我看了一些“译注”版本,解释多牵强附会,不敢苟同。
子路问“什么人是完美的人”。孔子说:“像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绰的没有欲望,卞庄子的勇敢,冉求的多才多艺,用礼乐修饰他,也可以算完人了。”子路说:“现在的完人何必一定要这样呢?”孔子说:“见到财利就想到义,遇到危急能献出生命,长久处在显赫的位置上不忘以往的诺言,也能算完美的人了。”
在本章处理上有两处值得讨论:一是:“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的句读,二是对“久要不忘平生之言”的解释。
我认为“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这个问是子路提出的,决不是孔子自问自答,史料中显示的孔子很少“设问”这个风格。“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这话是孔子回答子路的,它是继子路“今之成人者,何必然”之问而答的,是对前面高标准的“成人”的退让,退一步说的话。“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子路说不出这样的话,况且“亦可以为成人矣”与上文一致。
对“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中的“要”,许多人都解释成“音yo,同‘约’,穷困,困顿”,把“久要”解释成“旧约,过去答应过的别人的话”,把“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解释成“长久的处于贫困在境地也不忘记昔(平)日的诺言”。我则把“要”解释成“显要”,把“久要”解释成“长久地处在显赫的位置上”。理由有五:一是把“要”解释成“贫困”不合逻辑——成人(完人)怎么能处在贫困之中呢!二是把“要”解释成“同‘约’”太牵强,《论语》中“约”5处出现,《里仁》第2章“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的“约”,就是“贫困”的意思
,有“约”何必用“要”!用今人的视觉看,先秦著述中多古今字,很少通假字情况,许多人把“古今字”的概念与“通假字”的概念混淆了。三是人们常常在还没有发迹时许下诺言,发迹之后很少有人兑现诺言,发迹而能兑现诺言的人实在是了不得的人。四是让贫困之人践行“平生之言”说不通,让他拿什么去践行“平生之言”?五是“平生之言”已经是“旧约”了,把“久要”还解释成“平生之言”不通顺。
出现对本章的误解,大概源于《论语注疏》:“久要,旧约也。”但《论语注疏》又说:“虽年长贵达,不忘其言。”仍然谈到了“贵达”。“贵达”就是“发迹”。可见要不忘平生之言的前提条件是“发迹了之后”。
本章谈的是人格完善的问题。孔子认为,具备完善人格的人,应当富有智慧、少欲望、勇敢坚定、多才多艺,而且还要在礼的约束下、乐的修饰中完善言行。退一步讲,有完善人格的人,应当在利益面前考虑该不该取,符合道义者取,不符合道义者不取。正如孔子所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述而》第12章)有完善人格的人,在危急关头要有献身精神,也就是“见危授命”。有完善人格的人,才能在“长久地处在显赫的位置上”时还“不忘记平日的诺言”。
前一篇:德黑兰疫区十日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