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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雅量第六(9-10)

(2017-04-08 06:33:47)
(9)裴遐在周馥所,馥设主人①。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②。遇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暗当故耳!”裴遐在周馥家,周馥以主人身分宴请大家。裴遐和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负责劝酒。裴遐正在下棋,时时要酒喝,司马很生气,便把他拽倒在地上。裴遐爬起来回到座位上,举动如常,脸色不变,照样下棋。后来王夷甫问他:“当时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呢?”他回答说:“只不过是暗地忍受着罢了!”
【注释】
①设主人:以主人身分备办酒食。
②馥司马:周馥手下的司马。周馥任平东将军,将军府下有司马,管一府之事。行酒:在宴会上主持行酒令、斟酒劝饮等事。
              
(10)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书外,无迹可间①。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②。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堕几上,以头就穿取③,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④。”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
刘庆孙在太傅府任职,在这期间,名人多被他构陷,只有庾子嵩不把心思放在世事上,使他没有空子可钻。后来就抓住庾子嵩生性吝啬而家境富裕这点,怂恿太傅向庾子嵩借千万钱,希望他表现得吝啬不肯借,然后在这里找到可乘之机。于是太傅就在大庭广众中间庾子嵩借钱,这时庾子嵩已经醉醺醺的了,头巾颠落在小桌上,他把头伸进头巾里戴上,慢吞吞地回答说:“下官家原来大约有两三千万,随您取多少。”刘庆孙这才佩服了。后来有人向庾子嵩谈起这件事,庾子嵩说:“这可以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注释】①刘庆孙:刘舆,字庆孙,在太傅司马越的官府中任长史。构:罗织罪状陷害人。纵心:放开心思,不关心事情。间(jiàn):插在中间;乘间。 ②俭:吝啬。换:借。③颓然:形容精神不振的样子。帻(zé):头巾。几:坐时靠着或放物品的小桌子。 ④两娑:两三。
西晋名士教你如何才能讨得老丈人的欢心
西晋名士裴遐出生于世家大族河东裴氏,背景了得。时人将裴氏的八位英才与琅琊王家的“八王”相提并论,而和裴遐对应的是王导,可见裴遐的名声之盛。论政坛成就,裴遐跟王导没可比性,两人可比的是当时流行的清谈技能与包容雅量。
裴遐的妻子是琅琊王家的闺秀。新婚三天后,小夫妻回门,身为著名清谈家的岳父王衍特意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豪门盛宴,裴、王家族的子弟们悉数到场,著名玄学家郭象也受邀参加。众位演讲辩论高手齐聚一堂,自然少不了要切磋一番。最先被推举出场的就是郭象,他洋洋洒洒地展开论题,口如悬河。裴遐丝毫不紧张,旁征博引地展开攻势,其言谈“音辞清畅,泠然若琴瑟”,在座的众人都被深深吸引,陶醉其中。尽管郭象是早已成名的大师,但也没从裴遐那里讨到便宜去,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王衍对女婿的精彩表现十分满意,极为得瑟地说:“你们这些清谈高手都别嚣张啊,要不然,我这个女婿就要挨个收拾你们了。”话虽不好听,但众人还真没有不认可的。
裴遐的雅量更是令人啧啧称奇。平东将军举办宴会,裴遐应邀出席,席间与他人下棋取乐。将军府的一位司马主持行酒令,举着酒壶按座椅顺序挨个斟酒劝饮,客人都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轮到裴遐时,他正玩在兴头上,把心思都放在了思考围棋上,接过酒杯就随手放在了一边,没顾得上及时饮下。那司马怒从心头起,认为裴遐不给他面子,于是他趁着醉意,伸手把裴遐拽离了座位。裴遐哪想到他还有这招,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其他客人都被吓了一跳,认为这下那司马要遭殃了,以裴遐的口才与权势,光是骂街也能把那司马骂死。
不承想,裴遐气定神闲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揉揉鼻子,从容地坐回座位,照样下棋,事后也没追究那位司马的责任。饭后,王衍特意询问裴遐:“贤婿,当时那种难堪的情况下,你的脸色丝毫没变,难道你不生气吗?”裴遐揉着已被揉得通红的鼻子,回答:“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没点脾气!只是我很有涵养,默默忍耐罢了。”王衍当然明白这忍耐并非软弱,而是不愿破坏宴会的欢乐气氛,不由拍着好女婿的肩膀哈哈大笑。
不由王衍不开怀大笑,因为类似事情也在他身上发生过。王衍曾经托同族的人办事,过了好久都没下文。一次,王衍凑巧和那族人一块儿吃饭,就问那族人,为何前段时间托他办的事没有消息。王衍本是和颜悦色地询问,那族人却愤然作色,把酒器当作暗器对着王衍兜头就砸,汤汤水水淋了王衍一头一脸。王衍一言不发,起身离席,到卫生间洗干净头脸后,出来就坐牛车走了。他自认为风采过人,对于这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琐碎小事是不屑于计较的。如今裴遐的做法与王衍如出一辙,翁婿都有如此涵养,王衍自然对裴遐是越看越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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