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年

万历四十四年（1616）。王次回23岁。

有江苏之行，在苏州以西，时约秋季。（见《吴行纪事》诗。）

 

吴行纪事①

 

一

月钟霜瓦冻鸦啼②，        月中钟经霜瓦挨冻的乌啼，

梦里枫桥却向西③。        梦里是枫桥我却要去向西。

暖语未终天忽晓④，        梦里温存话未完忽然破晓，

不堪空作醉乡迷⑤。        不堪在这醉乡中徒然凄迷。

 

【注】

①       吴，吴地，春秋时吴国所辖之地域，包括今之江苏、上海大部和安徽、浙江、江西的一部分。亦指东汉时的吴郡 (今江苏省)。唐郎士元《赠韦司直》诗：“客来吴地星霜久，家在平陵音信疏。”

②       月钟，神话传说中的钟名，形似偃月，故名。唐李商隐《李肱所遗画松诗书两纸得四十一韵》：“美人昔清兴，重之犹月钟。”叶葱奇注引朱鹤龄曰：“《集仙録》：‘女仙鲁妙典，居山，有鐘一口，形如偃月，神人所送。’”此用来指月下钟声霜瓦，覆霜的屋瓦。唐白居易《病中早春》诗：“暖消霜瓦津初合，寒减冰渠冻不成。”此句檃栝唐张籍《枫桥夜泊》首句与末句：“月落乌啼霜满天，……夜半钟声到客船。”

③       枫桥，桥名。在江苏省苏州市阊门外寒山寺附近。因唐张继《枫桥夜泊》诗而相沿作枫桥。此句可见王次回磁性在苏州以西，时间大约在秋季。

④       暖语，温存的话。此指上句梦里的话。

⑤       醉乡，醉酒后神志不清的境界。唐王绩《醉乡记》：“阮嗣宗、陶渊明等十数人，并游於醉乡。”

 

二

相要不说卷衣裳①，        相邀来不需说要赠送给衣裳，

笑挽流苏背烛光②。        含笑挽起流苏帐背对着烛光。

赖有暖言堪入骨，          赖有温存的话语是铭刻入骨，

一宵输意作王昌③。        这一良宵拿出真心作回王昌。

 

【注】

①       相要，同“相邀”。唐元稹《代九九》诗：“自隐勤勤索，相要事事随。”卷衣裳，谓赠衣与所爱女子。语出乐府古题《秦王卷衣曲》，郭茂倩引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曰：“《秦王卷衣》，言咸阳春景及宫阙之美。秦王卷衣，以赠所欢也。”。唐李白《秦女卷衣》：“天子居未央，妾侍卷衣裳。”

②       流苏，饰有流苏的帷帐。前蜀韦庄《天仙子》词：“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

③       输意，犹输心，真心，真意。王昌，古诗中常用以指女子钟意之人。南北朝萧衍《莫愁曲》：“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唐崔颢《古意》诗意：“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

 

三

绕身一步也堪怜①，        绕身仅走一步也觉得真可爱，

特地呼来放膝边。          特意地招呼来坐在我的膝边。

问道初寒身怕冷，          问道初寒时节身体怕不怕冷，

今宵多半要装绵②。        今天晚间多半要把棉衣来穿。

 

【注】

①       一步，谓未看周全也可爱。元薛昂夫《山坡羊》曲：“山光如淀，湖光如练，一步一个生绡面。”

②       装绵，加棉衣或棉被。唐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六:“酒醒思卧簟，衣冷欲装绵。”

 

四

烧残绛蜡啼千筯①，        烧剩的红烛像哭下了泪珠，

碎嚼冰蚕搅万丝②。        嚼碎的冰蚕搅乱万缕蚕丝。

水国不生红豆子③，        水乡也不长相思的红豆子，

赠卿何物助相思。          赠给你什么东西助你相思？

 

【注】

①       绛蜡，红烛。宋苏轼《次韵代留别》：“絳蜡烧残玉斝飞，离歌唱彻万行啼。”千筯，形容蜡泪如千滴眼泪。筯，也形容眼泪。南朝梁简文帝《楚妃叹》诗：“金簪鬢下垂，玉筯衣前滴。”

②       冰蚕，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蚕。晋 王嘉 《拾遗记·员峤山》：“有冰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以霜雪覆之，然后作蠒，长一尺，其色五彩，织为文锦，入水不濡，以之投火，经宿不燎。”此句以蚕之“丝”，双关情思之“思”。

③       红豆，红豆树、海红豆及相思子等植物种子的统称。其色鲜红，诗中常用以象征爱情或相思。唐王维《相思》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十九摘末二句称引之。

 

五

尊前一笑两相同，         酒杯当前两人的一笑相同，

烛映羞颜旖旎红。         烛光映着妩媚的羞涩潮红。

更有销魂人不见，         更有销魂的时光人们不见，

断云零雨数声中①。        在那行云行雨的断续声中。

 

【注】

①       断云零雨，男女欢爱之隐语。语出宋玉《高唐赋》：“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六

爱弄黄金佛手香①，        喜爱摆弄金黄的佛手香，

不因清啭不轻尝②。        不因唱歌就不轻易品尝。

从今夺取春莺舌③，        从今要夺过莺声的盛名，

只辨双柑听绕梁④。        只要双柑就听歌声绕梁。

 

【注】

①       佛手，一种果树的果实，色黄而香，下端有裂纹，状如半握之手。

②       清啭，清脆宛转地发声。多形容鸟鸣声或乐曲声。南朝梁沈约《郊居赋》：“驱四牡之低昂，响繁笳之清囀。”

③       莺舌，莺声。宋徐铉《柳枝辞》之十一：“应缘鶯舌多情赖，长向双成説翠条。”

④       双柑，双柑斗酒之省。典出唐冯贽《云仙杂记》卷二：“戴顒春携双柑、斗酒，人问何之，曰：‘往听鸝声。此俗耳针砭，诗肠鼓吹，汝知之乎？’”绕梁，《列子·汤问》：“昔韩娥东之齐，匱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绕梁欐，三日不絶。”后遂以“绕梁”形容歌声回旋不息。

 

七

感郎珍重不能羞①，        感激你的真爱不能怕害羞，

夜浅香浓掩画楼②。        夜不深浓妆香扮就关画楼：

翠涩乍慵花上蝶③，        绿叶黯淡花间乍懒的蝴蝶，

红酣常湿雨中鸠④。        雨湿红花呼叫伴侣的斑鸠。

 

【注】

①     珍重，爱惜；珍爱。《楚辞·王逸〈远游序〉》：“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瑋其辞焉。”元无名氏《碧桃花》第一折：“量小生之词，有何才能，蒙小娘子如此珍重。”

②     夜浅，夜色不深，不到深夜。唐祖咏《家园夜坐寄郭微》：“月出夜方浅，水凉池更深。”

③     翠涩，因冷而草木绿色黯淡。宋石孝友《宝鼎现》词：“鼓淑气、遍湖山千里。惊破悭红涩翠。”

④     红酣，花色深红如醉。雨鸠，鸠鸟将雨时鸣声急，以雌雄相合，故称为“雨鳩”。三国吴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宛彼鸣鸠》：“鵓鸠，灰色，无绣项，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将雨，鳩逐妇’是也。”宋黄庭坚《自巴陵无日不雨至黄龙晚晴呈道纯》诗：“野水自添田水满，晴鳩却唤雨鳩归。”末二句暗喻“掩画楼”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