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调制爱情酒,用心畅饮共白头——读纪德的《窄门》

二十六的阿丽莎在疗养院孤独地死去,带着煎熬和不舍,怀着满心的痛苦和“更与何人说”的待解的谜。一个原本充满温馨浪漫而唯美的故事,因为“爱情的神秘”和无法掌控而异化成一个悲剧。在诺曼底的乡下一起长大的表姐阿丽莎与表弟杰罗姆俩,在时间的沉淀中,爱情的种子在他们身上渐渐发芽。两个人精神交融,幻想着完美爱情的降临。可是,美好的憧憬遇到不可控的现实时,真正能够同向发展、和谐共振的少之又少。茫茫人海中,“爱情这扇窄门,终究只有少数人能找到”。阿丽莎与杰罗姆用情用心培植浇灌的爱情之花在本应该绚烂绽放的时候,却因阿丽莎的溘然离世而凋谢。本应该“有情人终成眷”的美好,却因阴阳两隔以悲剧落幕。
《窄门》是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被萨特和加缪等人视为精神导师的纪德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十万字的作品分为八章, “讲述了一段纯洁炙热,却又含着无边孤寂和无限辛酸滋味的爱情故事”。“文学即人学”,作品以对人的生命本体的观照为叙事点,以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体验——爱情为生活和人生的表现点,从一个很小的视角透析人类思想的复杂和情感的微妙,进而揭示唯美曼妙的“爱情”的“不可掌控”性。
阿丽莎和杰罗姆从小在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人的情感的特殊性和不可捉摸性,决定某一种情愫的产生不可能突然降临,尤其是爱情。阿丽莎与杰罗姆表姐弟俩之间的爱情是在朝夕相处的时光淘洗中慢慢沉淀下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由潜滋暗长到恣意蔓延。在每一个旁观者的眼中,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被人们一致寄予美好祝福的喜事却以悲剧收场。造成这样的结局,不是源于“盈盈一水间”的外力的强加干涉和肆意的拆散,而是爱情主角内在的因素所致。懵懂的年龄,每到假期杰罗姆都会与母亲一起到舅舅家度假。在杰罗姆幼小的心灵里,占据主导并时时让自己难安的就是渴望假期早日到来,这样他就可以与舅舅家的三个孩子——表姐阿丽莎、表妹朱丽叶和表弟洛贝尔——在风格斯马尔庄园尽情地玩耍。当然,其间不能与人说的、最为主要的一点就是和表姐阿丽莎在一起,可以天天看到阿丽莎。
在杰罗姆幼小的心灵深处,他对长自己两岁的表姐阿丽莎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她身上溢出的女孩子特有的气息有时候简直让他窒息。在这种独特心理感受的作用下,杰罗姆与表弟和表妹的玩耍往往是心不在焉的,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观察着阿丽莎一颦一蹙间透悉的内心世界。对于表弟对自己的“另眼相待”和“情有独钟”,少女的敏感让阿丽莎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但是,作为四姐弟中的老大,阿丽莎把这份微妙且稍显甜蜜而苦涩的情感深深地埋在心底。尽管有时候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但是往往是点到即止、适可而止。与表姐的内敛相比,活泼开朗的表妹对表哥就表现出另一种生活的姿态。在朱丽叶的内心深处,她是暗恋着表哥的,并会有意无意地在言谈举止间表现出来。对于朱丽叶的“诉衷肠”,杰罗姆更多以敷衍或转嫁的方式加以搪塞。在杰罗姆的内心,阿丽莎占据了全部,他在内心深处没有给朱丽叶留下一点点空间。对于妹妹对杰罗姆的表现,阿丽莎看在眼里,内心却充满五味成杂;而对于杰罗姆对妹妹的态度,阿丽莎的内心同样饱受煎熬。
造成阿丽莎对杰罗姆情感克制的原因是复杂的,父母感情的貌合神离,尤其是母亲抛下丈夫和三个孩子与人私奔,让她对爱情产生了怀疑;妹妹对杰罗姆近乎痴迷的爱恋却得不到回赠,让她对感情产生质疑;妹妹在得不到杰罗姆之后毅然决然地嫁给自己一点也不爱的男人,让她对婚姻爱情产生了恐惧……尽管自己在背负着爱情的行囊负重前行,但是在面对杰罗姆时,阿丽莎还要强作欢颜,表现出镇定自若、淡定从容。面对阿丽莎对自己炙热情感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杰罗姆的内心更加痛苦。不过,为了心中所爱,他必须独自舔舐苦涩,独自承受痛苦的折磨。在朱丽叶出嫁之后,杰罗姆看到了与阿丽莎步入婚姻殿堂的希望。因为阿丽莎立下的誓言是“妹妹出嫁之后才考虑自己的婚姻,才打算把自己嫁出去”。卸下自己许诺的包袱,阿丽莎尝试以一种新的心情面对生活、迎接美好的未来。可是,每当与自己深爱的、聚少离多的杰罗姆见面时,除了简单的表面的应酬话,两个人在一起单独相处时只有沉默。平时往来信笺上含情脉脉的话语、温存的问候、悉心的关爱在面对面交流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两个人而言,在信笺中享受的幸福快乐要远远浓于见面时的所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种自我宽慰更多是用以进行自我疗伤。随着时空的阻隔,两颗相惜相爱的心产生的热度会慢慢降下来。当两个人心有芥蒂之后,相处不再是甜蜜与幸福,而是尴尬和煎熬。杰罗姆对阿丽莎的爱成色没有褪去,始终如一,但是阿丽莎对杰罗姆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从感性回到理性。她深爱着杰罗姆,但是理智告诉她,自己和杰罗姆不可能有好的结果。内心痛苦用什么消解,做女红和读《圣经》打发无聊与寂寞的时间是最好的方式。对她而言,只有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才能把自己从对杰罗姆的思念中解救出来。基督徒的虔诚和年轻生命力的旺盛进行激烈的搏杀撕扯,结果把阿丽莎折磨的“形销骨立”。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她。这一点阿丽莎内心是清楚的。她认为杰罗姆有很好的前途,能够干一番大事,和自己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只会耽误他大好的前程。每念及此,面对杰罗姆炽烈的情感,她只能选择退缩和逃离。在杰罗姆面前,她必须把自己的情感之门牢牢锁住。一次次的冲刺,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但是杰罗姆没有气馁,更没有放弃,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只要自己执着地坚持,终有一天会化开阿丽莎内心的坚冰。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一切付出等到的却是疗养院送达的一份阿丽莎去世的告知书。在杰罗姆的后半生,阿丽莎将是他无法放下的感情行囊,因为他太爱阿丽莎了!
就整个爱情而言,阿丽莎与杰罗姆都用心用情调制着爱情的美酒,并用各自的方式品尝着。可是,由于阿丽莎内心负载的东西太多,思想的枷锁太重,她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尽情地享用,导致她慢慢真正享受到两个人用心调配的爱情美酒的芳醇。尽管杰罗姆近乎用生命去呵护两个人精心种植爱情之树,但爱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颗心的碰撞。阿丽莎为了爱而做出自我牺牲,让杰罗姆更多感受的是苦涩。无果而终的打击不仅仅是杰罗姆承受的,也是每一个为爱情辛勤付出却得不到回应者所经受的。文学世界里的故事,投射到现实世界,同样具有发人深省的意义。《窄门》值得每一对善男信女用心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