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玫瑰的“犯冲”人生——读《张爱玲传》

《张爱玲传》是张爱玲研究专家刘川鄂积40年之功打磨45万字,真正讲透张爱玲传奇,且带有几分神秘一生的作品,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关于张爱玲,自其步入文坛,以其纤丽的文字进入世人的视野始,就留下了太多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的出生、她的成长、她的性格、她的才情、她的与世界的相处,她的作品、她的文学成就、她的文学主张、她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每一个问题似乎都可以牵引出无数的话题,每一个话题的追根溯源都能够诱发世人的兴趣点,真可谓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相关的答案”。对读者而言,张爱玲是一个客观真实的存在,不论是其人,还是其文从现在的视角看,都是特定时代所造就的。我们站在现实的角度走近张爱玲及其作品,并尝试走进张爱玲的世界,依凭的媒介只有她本人留下的作品的直接寻幽探密,以及与她的生命轨迹重叠或有交点的人讲述或研究的文献资料。
对“张迷”而言,因为对其投注的关注点不同,所以获得对张爱玲的认知就不同;而对研究张爱玲者而言,因所关注的视点不同——有的是她的带有传奇色彩的身世,有的是她在文学方面表现出的才华,有的是她的作品蕴涵的思想意义与价值,有的是她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定位等,就获得不一样的阅读体验的。很显然,要想全面立体的认识和了解张爱玲,必须要有立体多元的资料做支撑,否则很容易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狭隘与片面的错误。自张爱玲在中国文坛激起千重浪之后,围绕其人、其文展开的研究不乏其人,留存的只言片语的文字、荦荦大端的文章难以计数。不过,因为言说者、研究者选取的视角不同、关注点不同,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张爱玲就不一样。不管怎样,要想较为全面地认识和了解张爱玲,唯有以“杂取种种,合为一体”的思想为指导,戒除滤镜思维。刘川鄂先生倾尽40年心血,在张爱玲的世界里兀兀穷年,焚膏继晷,完成的《张爱玲传》较为全面地还原了张爱玲成长足迹、生活轨迹、创作历程和在文学创作上取得的造诣。
既然是传记,真实是最基本的底线。而要真实全面地让传主站立在读者面前,直接性的材料——传主自己的作品、家世资料等是第一手的宝贵资源,间接性的材料——与传主有生活和成长交集的人留存的资料、当世和后世人研究张爱玲的文献资料等是重要的参考。只有直接与间接两相结合,才有可能呈现一个立体的张爱玲。从刘川鄂先生所写的传记看,他很好地处理了两者的关系,这为读者通过阅读作品了解全面真实的张爱玲提供了可能。就整部作品而言,它分为上下两部,除了序言和后记,主体由二十二章组成。用45万字写一个人的传记,一方面可见作者对传主抱持的情感,一方面反映出写作者严谨治学的态度,一方面能够较为全方位地把传主这个人呈现在读者面前。就传主在公众心目中的印象而言,褒贬不一是不争事实;而从关于传主有据可查的资料看,传奇人生、特立独行、几分神秘、晚景凄凉等是共识性的认知。不管给予什么样的定位,张爱玲就是张爱玲,是无法改变的真实。至于“功过是非”,活着的张爱玲也没有在意,更无暇顾及。至于后来者怎么评说,那不是张爱玲所能决定了的。
既然是一部较为全面地向读者展示张爱玲的作品,那么其涉及传主的内容比较多,书写阅读感受可以选择的角度也比较多元,这里就以“犯冲”作为主题词,从一个侧面来探讨传主,以走进她的世界。犯冲是风水学术语,就是日常算命中常说的相克。从张爱玲的生活、人生,思想、情感,与社会世情打交道、写作反映社会生活的视角看,张爱玲所奔赴的方向、走的路与所谓的正统标准始终是悖反的,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倾向。综合分析造成这种相克的原因,与张爱玲特殊的成长,特别是童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从出生门第看,张爱玲是典型的贵族血统,祖父是清朝的进士,曾外公是清朝大名鼎鼎的国政大臣李鸿章。体内流淌着这样的血液,当她面对新时代时,要一下子彻底放弃贵族的思想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与方式是不可能。正是如此,张爱玲处理与社会的关系时,很多时候表现出的是不合时宜。
贵族血统,导致张爱玲很难与她生活的社会和谐相处。而幼小时得不到父母完整的爱在她的心灵留下一生都难以抹去的阴影。吃喝嫖赌抽的父亲对张的呵护与爱是有限的,在张爱玲的印象里父亲对自己除了呵斥责骂,就是冷漠。而父母在一起无休止的争吵更让她对“家”产生恐惧。与父亲的冷漠相处、与母亲的聚少离多,这样的生活与成长环境,养成了她的沉默与冷漠,更多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中。生活在冰冷的家庭,她对亲弟弟没有表现出姐姐应有的关爱,她对父亲没有表现出身为女儿应有的敬,她与家人的相处始终隔着一层厚障壁。只有和妈妈、姑姑在一起时才能感受到亲情、享受到爱。可是这些都是碎片化、不完整的,而这些却是年幼的张爱玲最需要,也是最渴望得到的。
生活在无爱的家庭,父母的关怀教育又是支离破碎的,这对张爱玲性格的养成,以及与世界相处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对其健全人格的养成是极为不利的。也许正是幼年成长的关键期“不完整和不健全”的因素的影响,养成了她的孤僻、冷漠的性格。很显然,这种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只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与世俗是严重“犯冲”的。这种“犯冲”除了表现在生活上,步入文坛之后,更以文学的形式加以强化。通览张爱玲各个时期的作品,不论是散文,还是小说,亦或是其他的文体,她书写的角度多是从彰显自我个性出发的,带有鲜明的张氏特色。不管是语言的风格,还是选取透析世情的视角——题材,都带有“不入时”的特质,即与所谓的主流“犯冲”。文学传递的思想情感与态度往往是性情、性格的外化。回览张爱玲的一生,从上海到香港、从香港到上海、从上海到香港再到美国,她的行事风格基本上是我行我素,很少在意世俗的评价。与有妇之夫的胡兰成(任职汪伪政权,为其涂脂抹粉)的畸形之恋为人不齿,但是她几乎全身心地投入,不顾名分,不计代价(从该事件引发的效应看,张胡之恋对张爱玲造成的负面影响是很大的)。 对于外界的质疑,她豪不在乎,依然沉浸于爱情带来的甜美幸福之中。对“汉奸文士”胡兰成,人们对之像躲瘟疫一般远离,而张却不避舆论,走向主流社会的反面。殊不知,她的这种单纯,近乎执拗的任性,确实给自己带来了很多麻烦……
才女张爱玲在中国现当代文坛中占有无人可替的位置,她的才情、她的特立独行的做事风格、她的不为世俗所囿的个性、她在文学影视方面表现出的独特禀赋少有人可比。从旧中国到新中国、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解放前到解放后,张爱玲都以“冰冷”,不易接近示人。也许因为自己特殊的成长经历,让她没有安全感,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包裹起来进行自我保护。但是她的“不易接近、不懂世故、不近人情”,却成就她独特的美。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不是“犯冲”,也许就没有了“中国的张爱玲”,乃至“世界的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