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图》写于1926年5月10日,和之前的《阿长与〈山海经〉》(3月10日完成)风格似乎迥然不同。间隔了两个月的《朝花夕拾》创作,产生如此落差令人关注:从外在角度看,最重要的影响则是当年举国震惊的“三·一八惨案”,而且4月26日清晨,进步报人邵飘萍(1886-1926)被军阀张作霖杀害,这一切令人惊悚。根据鲁迅日记,为安全起见,鲁迅曾于26日“夜往法国医院”[1] 避难,4月30日夜晚才返家。可以理解的是,上接《阿长与〈山海经〉》,后启《五猖会》(5月25日作)的《二十四孝图》呈现出一种略显突兀的现实性、激烈性与繁复性文体杂糅,而实际上《朝花夕拾》作为鲁迅精心创制的文本,无论是在情感控制上还是在个体(事务)限定上都有相当的克制性,而《二十四孝图》则是个罕见的例外。
相较而言,《二十四孝图》的意义指向相对清晰,虽然从儿童读物或教育的私我经历入手,但焦点尤其聚集在对传统道德的批判上,如人所论,“基本内容依然是对以‘文言’为承载的朽旧虚伪、残忍肉麻道德的批判。可以说,正是上述种种原因,《二十四孝图》才会出现与《阿长与〈山海经〉》文风、内容迥异的状况。”[2]
需要指出的是,威廉斯的情感结构概念(structure
of feeling)自有其意义指向和特点。在《漫长的革-命》The
Long Revolution一书中,他区分了它与“社会性格”(social
character。主要是指一种理想价值观)的差异,作为对真实的再现,它既呼应主流社会性格,处理公众理想(public
ideals),同时也处理其遗漏和后果。[3] 同时值得反思的是,如果从“情感结构”(文化分析)的角度去重读《二十四孝图》,我们反倒可以发现更多突兀或悖论的合理性与可能的“新兴性”(“即往往是与处于支配性地位的社会性格相冲突的新兴因素”)[4] 特征,鲁迅的情感层次安排、沉淀与再现恰恰因了现实冲击而临时偏执/偏至,但终究又回到主线上来;而同时,鲁迅先生的自我个案分析与整体文化观照相映成趣、传统反刍与现实关怀并驾齐驱,彰显出繁复的情感、意义与话语张力。毕竟,《朝花夕拾》的整体风格还是相对完整和独特的,如人所论,“‘朝花夕拾’这个名字,则让人感到这似乎是一个饱经世间辛苦的人,在激烈的战斗与内心的悲怆之后,在暮色苍茫的时候,来回头看看自己的过去生涯,夕拾朝花,不免有一种明日黄花的凄艳之美……从‘旧事重提’到‘朝花夕拾’,反映了鲁迅对时间、人生、生命等根本问题的情感性追问,但他的这种追问,不是大喊大叫式的,而是沉甸甸地交织在他这十篇回忆性的散文里”。[5] 而《二十四孝图》的某些情感性追问则显得激烈而颇富张力。
一、自我童年与中国新儿童的生成
尽管《二十四孝图》指向繁复、文体混杂,但其作为鲁迅先生清算/梳理自己早期人生阅历的系列散文之一,其自我经历呈现却往往是全文的主体部分或成为不容忽略的底色。而其中的直接载体则是自我童年的书写,但同时颇有意味的是,由于鲁迅关注视野的宏阔性以及反思问题的锐利性,这种自我童年的状摹与反思往往又是有其超越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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